关于《外经微言》肝胆的篇章,之前讲了“胆腑命名篇”的一些内容和方剂,接着讲讲理论,结合理论再来串联这些方剂。讲的时候只能讲一个片面的东西,可是学的时候就得理、法结合起来学习和理解。
看这段原文:
少师曰:胆寄于肝,而木必生于水。肾水之生肝,即是生胆矣,岂另来生胆乎?岐伯曰:肾水生木,必先生肝,肝即分其水以生胆。然肝与胆皆肾子也,肾岂有疏于胆者乎?惟胆与肝为表里,实手足相亲,无彼此之分也。故肾水旺而肝胆同旺,肾水衰而肝胆同衰,非仅肝血旺而胆汁盈,肝血衰而胆汁衰也。
像这种“之乎者也”一大篇,容易把人看懵。你在思考这些话的时候一定要结合具体的病例,就更容易理解。它既然说的是相生,水生木,那肯定是虚证,而且还是阴虚。有的时候病发在胆,实则是肝阴虚了,或者是肾水生肝木不足,但是担责任的是胆。如果担责任的是肝,病发在肝本身,说明病更重。人体有种模式,类似于当权力大的人犯了错让下属来扛。就是病在藏,但是身体有足够气机的时候,能把邪往外推,于是发在与之相应的腑上,表现为腑证。反之,如果你发现某个胆病跟肝肾无关,不是三阴病,表现在临床就是没有三阴证的脉色证规律,只是纯粹胆上的毛病。那就按照少阳治,治少阳或治三阳。
这段文字显然在说阴虚。那阳虚了也是这道理呀。阳虚照样能得胆病。比如肾阳虚,也能得胆病。怎么知道的呢?读医案。读大量医案就能整理出这样的经验,这经验是别人的,但你就整理成自己的了。
比如,你读过用四逆汤治胆结石的案例,那就自然能联想到,病虽然犯在胆上,实际是少阴寒证。用咱们的话说就是,少阴寒证犯了胆的功能,得了胆结石。那再推一步,就能理解,原来少阴证也能得胆腑上的病。一下你的思维就拓宽了。
像这种理论上的表述,你看完一段之后,就能在脑中推演出无穷无尽。但也没必要无穷无尽推演,联系几段就可以了。然后下回看到别的段落时,再联系。如果愿意无穷无尽推演,一整天这一段也推不完。推不完也不是坏事,这代表深度思考问题的能力。大伙不妨试一下,看到某一段文字就不断去推演,推一天,看你是不是能推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这种练习绝对都不白练,以后在临床中,就能遇见曾经推演了好几遍的问题,到时候你立刻就能反应的出来。要是没做这种推演,就反应不出来。
以前聊过,有的同行用别的方式去训练这个能力,大量的阅读医案,或大量的阅读各个流派的书,是常人阅读量的十几倍、几十倍。通过这种方式来积累他的经验,用的时候能反应的出来。但实际上那条路更艰难。
当咱们读理论的时候,要知道一句话——理论所表达的背后的治法绝不是一一对应的,它是一能对应无数。所以当咱们读《黄帝内经》等经典医书的注解时,如果这本书给了一个确定的注解,实际上这种注解是一种窄化。你要知道这种注解只是给你一个启示,让你在这个基础上举一反三,而不是说这就是标准答案了。为什么讲这个?因为咱们习惯了这种标准答案的思维方式,从小就这么被训练出来的。考试让你选A,选B就错。有可能B也是对的,但你选了B就是错。咱们的思维就是这么被固化了,那么必须要重新建立思维方式。这块其实是最难的,一旦思维方式建立起来,你会发现中医其实来回来去就是那么点东西,没什么难的。
接着看原文:
少师曰:然,亦有肾水不衰,胆气自病者,何也?岐伯曰:胆之汁主藏,胆之气主泄,故喜通不喜塞也。而胆气又最易塞,一遇外寒,胆气不通矣,一遇内郁,胆气不通矣。
咱们对前辈的表达方式得灵活看待,比如他说“胆汁是藏的,胆气是泄的”。这个不至于固化的理解为:胆汁固定不移,老在那堵着那不就成胆结石、胆囊炎了吗?胆汁也得能出来呀。所以,咱们要讲的就是对于藏的理解了。藏,为什么要藏?藏不是待着不动,那就成守财奴了,就是病。藏的目的是为了用,藏而待发,这才是藏的真正意义。胆汁也有这个特点,平时存着胆汁,一吃肉、饭,就得拿出来使用。怎么拿出来使用?得靠胆气的疏泄之力。这就是为什么咱们治胆囊炎、胆结石这些胆上的毛病时,都要疏泄它、通行它。只是单独通行治胆结石就难了,还要加一些攻通有形的药,像鸡内金、海金沙、郁金,这些不是治胆结石常见的标配嘛。不管西医把它诊断为胆结石还是胆囊炎,只要符合咱的病机,就用这个方。
后面又提“一遇外寒,胆气不通矣”,一看到这,你立刻就能联想到柴胡桂枝合方的那些套路。看理论书的时候,当看到遇寒胆气不通,自然就能联想到遇热胆气不通、遇湿胆气不通。这就能联系到之前讲的那些方子了,像三仁汤、达原饮、甘露消毒丹那些治湿热的套路。
在临床上的规律,胆病、肝病必犯脾胃,一定会在脾胃上表现出各种症状来。除非是病特别轻,或者先天脾胃特别壮,不表现为脾胃病,但这样的太少了。无论是肝病还是胆病的,极容易表现为胃肠道,消化饮食功能这方面的问题。所以他说:单补肾水,不疏胆木,则木中之火不能外泄。意思就是治胆的病,以疏通为主。有虚证时,需要用一些补的方法。但是光靠补可能不行,因为凡是补的方法,多少会有补能敛邪的特点。补是什么?就是往里固住,少往外发,多储存。
紧接着也提到了:势必下克脾胃之土,木土交战,多致胆气不平,非助火以刑肺,必耗水以亏肝。这里又提到木气郁了之后,影响肺气。这种毛病临床中常见到,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小柴胡汤证者有咳嗽的症状。于是这也解释了寒证造成了气机的闭郁,造成气机通行、疏泄力闭住了。而闭住的气在另外一个地方化热,这个在临床中也经常见到。闭得更加厉害了,就造成里面的寒更难化掉,而外面的热越结越重。他是这么说的:于是胆郁肝亦郁矣,肝胆交郁,其塞益甚。
这时候如果方剂熟悉的话,或者临床上见过相应的案例,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温胆汤会现出热象。还有为什么吴茱萸汤,有时候也会现出热象。
后面这句话说的就是治肝和治胆经常用同样的方法:
肝胆同郁,独将胆木之塞乎?岐伯曰:郁同而解郁,乌可异哉。胆郁而肝亦郁,肝疏而胆亦疏。疏胆之后,济之补水,则水荫木以敷荣,木得水而条达,即不绝肝之血。
郁一解,水就能生木了。或者把郁一解,肾阳能生肝阳了。肾水生肝木既有阳相生,又有阴相生,也有阴阳和合相生的意思。还是那句话,说到阴就要想到阳,说到阳就要想到阴,说到正就要想到邪,说到心就得想到肺、肝、脾、肾。说到这个方法能治病,你就要想到这个方法什么时候不适用。
后面一句:有不生心之液者乎?水阴阳和合之后,木气得到调顺,木就能生心了。心之液就是血,堵着当然生不了。那你看到:堵住了、郁了,肝木不生心火,心不得液。你就要想到,阳能郁住化成热郁,寒能郁住化成寒郁,阴虚了能郁住,阳虚了也能郁住。这么一分治法就出来了。
比如临床遇见病人,你先确定阳虚证或者寒证。然后再以脉法或症状规律确定他当前是木气病,那方子就出来了。同样的逻辑,你先确定有寒证、或阳虚证,在确定病位的时候用六经定位,发现是太阳病,是少阳、太阳并病。或者遇到太阴或者少阴,方法也自然出来了。
但是,单凭一个恶寒,没法确定是哪一经的寒证的。但你通过其他的症状规律组合、交叉、印证,就可以确定病位在哪。这就是确定病位,咱们理论体系的五环之一。临床有的时候确定病位容易,有的时候确定病性容易。你只要确定一个,再确定另外一个,就相对简单了,通过脉色证总能找出证据。
这样就跟诊断结合起来了。比如,同样是胆寒或者肝寒,它也分病位的深浅,寒的程度的轻重。不太重的就用温胆汤,重的用吴茱萸汤。如果寒都入了血分,还得当归四逆吴茱萸汤,这样层次就出来了。
后面这句话解释了心包和胆的关系:此三焦得木以为根,即包络亦得胆气为助,十二经无所不取决于胆也。不管是三焦通达,还是心包通达,都得需要木的疏泄力。而这股疏泄力要想正常运行,必须木气的阴阳和合,一边不和合了,它就郁。
后面这句话就是陈士铎对肝胆同治的解释:
陈士铎曰:肝胆同为表里,肝盛则胆盛,肝衰则胆衰,所以治胆以治肝为先。肝易于郁,而胆之易郁,又宁与肝胆殊乎,故治胆必治肝也。
感谢整体观中医问答群的刘宗杰整理初稿。真水无香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