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叔讲伤寒论 条文124~126(上)瘀血抵当法

一二四、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少腹当硬满。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抵当汤主之。

抵当汤方

水蛭(熬) 虻虫各三十个(去翅足,熬) 桃仁二十个(去皮尖) 大黄三两(酒洗)

上四味,以水五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不下,更服。

康本: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小腹当鞕满,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注: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症。瘀热在里故也)抵当汤主之。

抵当汤方

水蛭(熬) 蝱虫(去翅足熬)各三十个  桃仁(去皮尖)二十个  大黄(酒洗)二两

右四味,以水五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不下更服。

条文一二四,看似有点乱,但是梳理一下就清晰了。参照康本,其中“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症。瘀热在里故也”是小注。琢磨一下“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症”这种表达方式,确实不是伤寒论的惯用语境。

原文语境是太阳病已经六七天了。条文抬头确定了太阳病范围,于是往下思考,病位就已经是确定了的。我得知道抵当汤或抵当丸,并非只能治太阳病,其他各经的瘀血,都有机会用到抵当汤和抵当丸。得了六七天太阳病,还没好,有些表症。但脉不是表症的脉,而是“微而沉”,不是结胸证。条文中用结胸证放在此处做个类比,因为结胸证也属于一种淤滞闭郁使得脉道不畅,气机不畅,于是脉微而沉。所以瘀血证的瘀滞,结胸证的淤滞,都有可能把脉瘀的升不起来。从这能理出何种思绪?看见脉沉微,就断结胸证?就断瘀血证?就断少阴证?显然有问题。不可单项独断。

其人发狂者”,出现了狂症。这个狂症的病性是什么?条文直接说了是热证,并且热在下焦。到这里有没有一个小疑问?热在下焦,为什么出现上焦心神发狂,这种神志的问题?答案大家估计已经想到了:因为经脉运行,下焦有热,热也能循经或循血上行。既然热在下焦,物理的位置给出了,病性也给出了,下焦肯定会有些症状:少腹当硬满。以小腹硬满做为症状代表,举一反三就能知道,是瘀血证的常见疼痛。抵当丸、抵当汤证、瘀血证经常是有疼痛的。如果内在的瘀血向外表现为气色,不管表现在脸上、舌头上、嘴唇上,都会发黑、发暗、发紫。言外之意就是内有瘀血,有的人不会表现在外面。表现在外面了,才能通过这些线索来诊断内在有什么。还得多项合参,不能单项独断。

小便自利”用小便自利来鉴别,病不在水道。因为水道阻滞也能出现腹胀、腹满、腹痛。鉴别诊断,排除法。所以在伤寒论的条文中,就能见到这种线索的追查与排除的思维方式。

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症。瘀热在里故也”这个旁注其实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因为太阳病,条文抬头就说了。热在下焦,是热证,也说了,于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虽然条文说的有的乱,但是看下来没有障碍,之所以觉得乱是因为加入了一些鉴别症状,又加进了一些病位病性的描述。另外也提到了里面的热、下焦的热循经上犯、上扰神志的情况,于是显得有点乱。梳理后,条理分明。

看方子。

  • 酒大黄。因为热在下焦,瘀、热、瘀血和热并结的情况在下焦,就用大黄。如果瘀在上焦,有可能在脑子,可以还用大黄,也可以适当的调整方子。咱们的学术观点,临床运用不是必须使用原方。当然使用原方也有其好处,毕竟是圣贤留下来的,无论适应症、组方结构,肯定比自己开的方子水平高。为什么伤寒论的方子,所谓经方者,给人一种美感?任何具备如下这三个特点的东西,就会被人理解为具有美感:均匀、简单、对称。为什么有时候自己开的方子,确实也把病治了,但是回头再看医案,觉得方子开的特别难受,就是这个原因。用大白话说,就是学习的时候,学的是圣人的东西,用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理解,这差的就大了。
  • 桃仁。本身攻瘀血的力量不是很强,但这味药有油质、有润性,所以当需要活血,又有点润性不足或有点燥的时候,可以考虑桃仁。当然桃仁本身所具备的气、味、色,同时也决定了其自身的功效证治。比如色白,那治肺可以考虑到用它。
  • 虻虫。就是牛虻,长的像大头苍蝇,咬一个包能像乒乓球那么大。我小时候被咬过。现在找不到这味药了。据说好多虻虫用果蝇替代了,但是果蝇一点药效都没有。所以咱们用虻虫的时候,多用土鳖虫替代。
  • 水蛭。一般用黑色的、个头比较小的水蛭,药效更好。还有一种黄色、个头大的水蛭,药效差些。可以肯定,野生的水蛭,能吸血的,效果最好。水蛭和土鳖现在基本都是人工养殖,也有药效,使用起来没问题。至于自然界的水蛭和虻虫什么效果,我就不知道了。咱们这代的中医,没有太多机会用这种纯天然的自然药物。

一二五、太阳病,身黄,脉沉结,少腹硬,小便不利者,为无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证谛也,抵当汤主之。

康本:太阳病身黄,脉沉结,小腹鞕,小便自利(注:不利者,为无血也),其人如狂者,(注:血证谛也)抵当汤主之。

一二五条加了个“身黄”。“脉沉结”因为是瘀血证,所以现出了沉结之脉。“小便不利者,为无血也”,有点问题,对照康本“不利者,为无血也”是旁注。在宋本中,语境、语序很别扭,莫名其妙,就是因为旁注和原文混在一块了,变成了“脉沉结,少腹硬,小便不利者,为无血也”。康本中:“小腹鞕,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抵当汤主之。”条文的语境、语句非常通畅。甚至你都可以体会,加旁注这个人当时的思路。原文是这样的:小便自利,老发狂,这是抵当汤证。作者往里加了个旁注,如果小便不利呢?不是血证。所以加了个不利者,为无血也。原文的“其人如狂者,”后面加个小注:血证谛也,能确定是血证了。同样的思路,看条文一二六。

一二六、伤寒有热,少腹满,应小便不利,今反利者,为有血也。当下之,不可余药,宜抵当丸。

康本:伤寒有热,小腹满,应小便不利,今反利者(注:为有血),当可下之,宜抵当丸。

抵当丸方

水蛭二十个(熬) 虻虫二十个(去翅足,熬) 桃仁二十五个(去皮尖) 大黄三两

上四味,捣分四丸,以水一升煮一丸,取七合服之。日卒时当下血,若不下者,更服。

还是“少腹满”,这个少腹满如果是停水,水证、水湿,应该小便不利,可现在小便是利的,为什么?这是血证,看旁注,加了个“为有血”。旁注在宋本是原文,为了让语序通顺,加了个“也”字。当然看宋本这几个条文,也不会产生理解的歧义。一二五条,小便不利的,不是血证,“为无血也”。小便利的,是血证,也没有理解的歧义。

一二六条,抵当丸症状描述与上条基本一样。条文描述抬头有区别,不是太阳病,是“伤寒”。伤寒是个统称,代表各经都有可能,不一定哪经。这不禁让人思考,最直接的理解是抵当丸可以治各经的瘀血有形症,而抵当汤只能治太阳。再细想,发现这思路不太通畅。丸剂能治各经,汤剂只能治一经,这说不通。说不通就不能自洽。当理法合于道,则能自洽,不能自洽的,那就有问题,得找原因。有的时候比较容易找到原因,有的时候不容易找到。可能经过很久的沉淀,经过某个老师、某个教材的启发,才能想通。

看看抵当汤和抵当丸方子的区别。

  • 康本中,抵当丸里大黄三两、抵当汤里大黄二两。宋本里抵当汤和抵当丸都是大黄三两。咱们别纠结大黄二两和三两的问题了,琢磨一下为什么抵当汤和抵当丸,一个用酒洗大黄,一个用生大黄。另外再琢磨一下水蛭、虻虫的比例,汤剂里用三十个、丸剂用二十个。直接可以推演的思路是汤剂比丸剂用了更多攻瘀血的力量。
  • 再研究一下服药方法:汤剂是五升水煮三升,一块下药,不分先后。因为大黄经常有后下,此方没有后下,一块煮。“五升,煮取三升,温服一升,”意思就是煮一回药,喝三回。五升煮取三升还有个意思是煮的时间不长。五升煮取三升对比七升煮取三升,都是煮多长时间?咱们也不知道,没那么精确,因为在汉代多大火力,也不清楚。大致估计五升煮三升时间短些,七升煮取三升时间肯定更长些。
  • 不下更服。”瘀血没下来,接着喝,下来就不喝了。怎么算下来?看症状,痛苦的症状消除了,瘀血的脉、色消除了。当然有可能某些患者会伴随着排出黏的、黑色大便。或者大便没发黑、发暗,但是发黏,也算。最终肯定得症状改善。

还有个问题,如果症状已经改善了,不少腹满,没有狂躁了,可是号脉还是瘀血脉,比如条文说的脉沉而微,也有可能脉紧,反正就是瘀血脉没下去,或者反映在面色、唇色,瘀血的颜色没下去,那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因为色和脉没改善,或者没有明显改善,说明还有瘀血,瘀血的程度轻了,症状消失了,但还有,意味着要善后。善后就不一定还用抵当汤或抵当丸了。或是先用抵当汤,症状消失了,但是脉色还有余象,那改用抵当丸,猛药缓用,慢慢治。或是用其他药,改方,因为有的瘀血靠强攻猛打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