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发汗后,水药不得入口,为逆,若更发汗,必吐下不止。发汗吐下后,虚烦不得眠,若剧者,必反复颠倒,心中懊憹,栀子豉汤主之;若少气者。栀子甘草豉汤主之。若呕者,栀子生姜豉汤主之。
栀子豉汤方
栀子十四个(擘) 香豉四合(绵裹)
上二味,以水四升,先煮栀子得二升半;内豉,煮取一升半,去滓,分为二服,温进一服(得吐者,止后服)。
栀子甘草豉汤方
栀子十四个(擘) 甘草二两(炙) 香豉四合(绵裹)
上三味,以水四升,先煮栀子、甘草取二升半,内豉,煮取一升半,去滓,分二服,温进一服(得吐者,止后服)。
栀子生姜豉汤方
栀子十四个(擘) 生姜五两(切) 香豉四合(绵裹)
上三味,以水四升,先煮栀子、生姜取二升半;内豉,煮取一升半,去滓,分二服,温进一服(得吐者,止后服)。
条文七六到八一,都在讲关于栀子的方剂。像这种在多个条文中反复出现的药物,学习起来就很方便,可以通过对比研究的方式来把握这味药的药性、用法。麻烦的是整部《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就出现过一两回的药,那就没法通过条文自证的方式来研究这味药,必须再阅读其他的相关材料。
回到条文,咱们先讲结论,再分析过程,这样更容易理解。
栀子豉汤其功效是透热、宣散热,把郁结在里的热给散掉。这个“里”指的是热郁在胸隔上下,有可能热郁在胸腔、有可能郁在胃,或者兼而有之。热处在一种闭郁的状态,所以发汗、攻下都无效,因为不在表,不能通过发汗的方式加以解决;同时又不在阳明腑道,不在胃肠道,通大便、攻下的方式也无效。
这种热的强度,又不是特别强,不是弥漫性的、全身性的热,如果是弥漫性的、全身性的气分热,用的是白虎汤。
这股热也不在血分,如果在血分,肯定要用一些能够入血分的药,比如黄连、白头翁、荆芥、金银花、紫草、地丁、丹参等等。但是,栀子走不了血分,也解不了很强烈的、弥漫全身的热,只能解偏于郁结、郁住的热,而且部位就在胸隔上下,上焦为主,可能兼点中焦。
以六经来定病位,不太好定,肯定是不在太阳、不在三阴,跟少阳和阳明有些关系,少阳主疏机,疏机不利郁住了,这工作归少阳管。阳明多热,热大势散去了,还有点余热给郁住了,就有可能用到栀子这味药。这种热属于虚热,因为没有强盛的热势,也没有明确的、有形的病理产物,所以称之为虚热。这股热偏于闭郁,郁住了,所以治法就是散开,有点像温病学说最擅长的透热、散热之法。温病学说治疗这种热结、热闭,闭在不同的深浅层面,都有详细的论述,这一点伤寒论不如温病学说讲的清楚。
明白了这些道理,反过来分析条文就非常简单了。条文给出的前提是发汗后造成的这些种种情况,这是一种致病的可能性,却不是绝对只能有发汗造成,要养成举一反三的思考方式。比如还有可能是白虎汤证,用了白虎汤之后,大势的热去掉了,还剩点余热结在那。或者津液有点不足,显得热偏盛,因为津液亏,津液属阴,阴虚造成的这股热,虚热结住了,也有可能得栀子豉证。
“水药不得入口”,貌似是水逆,尤其是前两条刚讲完五苓散,五苓散是有水逆证的,祖师爷立刻在这里说水药不得入口为逆,意思就是让咱们鉴别五苓散证因水饮造成的逆跟这种虚热造成的逆,两者之间的鉴别。毫无疑问,既然是热,不会现出水饮象,这两者鉴别清楚并不困难。不过有可能是热证和水饮证同时存在,只需要水饮和热同时治即可。
为什么热结在这?还是这股虚热,会造成上逆?能水药不得入口,喝水会吐,吃饭也有可能吐,就是因为胃气被闭郁住了,不得肃降,胃气不降则逆。胃气的肃降,最主要的一个功能是水谷下行,还有其他的功用,可以将热导下去,因为阳气其本质偏于上延,热量都是往上走的,可是人得活着,热量要是只往上走,人就阴阳相脱,所以必须令阴阳能够循环起来,往下降这个功能就变的极为重要。胃气的肃降或者说中气的肃降,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当然,人体气能降,是需要全身共同合作的,其中任何一环出毛病,都有可能造成气机不降,哪出了问题就治哪。栀子豉汤证造成的胃气不降,是因为郁热闭在这里。五苓散证造成的水逆,是因为水饮闭在那造成的气机不降,降不下去,越积越多就上逆,这个时候如果还用发汗的方法,所有发汗的方法都是某种程度的提升、开散、开表之法,本来这股热郁在这里就有上逆之势,这时候再提升、开散,就会吐,条文称“若更发汗,必吐下不止。”
条文接着说“发汗吐下后,虚烦不得眠,若剧者,必反复颠倒,心中懊憹,” 既然不能用发汗法,那用攻下法为什么也不行?因为这些热不是结在胃肠道里,如果结在胃肠道里,用攻下法、承气汤法,热就攻下去了,这就是病位的判断。
以前提过,一个完整的中医思维,要有五个环节,环环相扣,彼此嵌套,病性、病位虚实正邪传变。还说过:治疗复杂的病、重病,一定要把虚实正邪传变深度把握;治简单的病,只要把握好病位和病性就可以了。任何一个中医的学术流派体系,都在做一件工作,就是把这么复杂的人体如何简而化之的去处理,化繁为简是中医真正的火候所在。
那么栀子豉汤是如何造成虚烦不得眠,条文用词很明确“虚烦”,因为这股热势并不强,是郁出来的热或是余热。当气机郁结之后,极容易化热,气郁化热。反之有热的情况下,阻滞了气机运行,有可能造成化郁,这是热而化郁。不管是郁而化热或是热而化郁,都可以用栀子豉汤来宣散透热。
热扰心神就心烦、失眠,反复颠倒,心中懊憹。反复颠倒是个比喻,比喻这人躁动不安,这是指行为上的。
心情上就是心中懊憹,懊憹就是心意烦乱、不安、焦躁,若有所失,烦躁不安。前辈医家对“懊憹”的解释一般是心中欲吐不吐,烦扰不宁之象。有烦躁,但是不像白虎汤证的狂躁、烦躁。也不像少阴证乏力少神、精神不足的那种烦躁。
“心中”指的是什么部位?先明白道理,就容易理解。胃经除了体外循行的经脉线路,体内循行的线路会环心而行,就是绕着心走一圈,所以胃上的任何问题,都极容易通过这条经脉而影响心,这也就是为什么看《伤寒论》条文中在用“心中”二字的时候,有的时候是胃病,有的时候是心病。
比如三零三条,黄连阿胶汤条文有句话“心中烦,不得眠。”此处的心中烦毫无歧义,肯定指的是心。
第二三八条,讲的是大承气汤,“阳明病,下之,心中懊憹而烦,胃中有燥屎者,可攻。”这一条的心中显然指的是胃。当然如果把他解释成因为阳明胃经有热,循经脉扰心,也是合理的。
由此,咱们对“心中”二字的定义还是心,只不过经常会受到胃中的热所影响。对于心下的定位,学界基本没有争议,是指胃部。
可以拓展一下对此条文的理解,中焦、上焦,胸隔上下有一股热郁,久久不得化散,那么就会伤胃,伤胃会出现胃疼,呕逆。呕逆还因为这股郁的热使得胃气不降,从而上逆。上逆之气进一步向上侵害,比如出现流鼻血,流鼻血本身也能散掉一些热,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理解成是人体自行解热的一种手段,不是正常手段。郁热之势上逆、上扰,影响了食道,会出现食道上的种种症状或是气管上的种种症状,比如嗓子憋闷疼痛,咽痛。或是向上影响了肺窍、鼻子、眼睛、牙齿。影响了心会出现失眠、烦躁或者心胸憋闷甚至心痛。还有一种,很多西医说的神经炎,经常跟这种郁热相关。郁热郁的厉害了,久久散不去,越郁越重,可能会表现出某种实热证的倾向,比如烦躁越来越加重,会影响大便,造成大便干燥;还可能会体温升高,发烧。一般栀子豉汤证见到发烧的少,但是不排除热越郁越重而出现发热。
郁热也是热,热就会损夺津液、会伤津液,津液一伤则会出现乏痿之象,所以条文的中段称之为“若少气者,栀子甘草汤主之。”加一味甘草,补固津液,此处的少气,并不是气虚,是伤了津液之后出现的萎靡之象。
“若呕者,栀子生姜豉汤主之。”生姜性温热,善去水,还能刺激胃肠道,分布津液,所以此处兼有水寒之邪,上面有一股虚热,中间有一股水寒。如果这股寒更严重了,就是寒和虚热并存,后面有条文八十,栀子和干姜并用的栀子干姜汤,讲到那个条文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