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叔讲伤寒论 条文89-90 内有虚时用下法多思量

八九、病人有寒,复发汗,胃中冷,必吐蚘。

九0、本发汗而复下之,此为逆也,若先发汗,治不为逆。本先下之而反汗之,为逆;若先下之,治不为逆。

“八九、病人有寒,复发汗,胃中冷,必吐蚘。”条文语境表达的非常清晰,患者有寒,而且是胃寒。大汗伤阳气,尤其伤了胃阳,所以呕吐。条文上说的这位患者平时还不注意饮食卫生,肚子里有虫,所以吐蛔虫。医家有这种说法:如果是寒证的呕吐,是吃完之后过段时间吐;如果是热证的呕吐,吃完之后立刻吐,这符合一般规律,但也不是绝对的。临床中仍然会见到胃寒吃完立刻吐;胃热吃完过段时间吐。中医用的各种诊断信息,其诊断的判断方式都是一种线索,而不是证据,证据就是确定了,线索是多半能确定,但是还不够确凿。胃中寒的呕吐,这里没给出治法,但是后面条文给出来了,就是吴茱萸汤:吴茱萸、人参、生姜、大枣。

在诊断的时候,不可以凭一象论断。一象论断基本靠瞎蒙。蒙对了则已,蒙不对是经常的。就比如胃寒呕吐,是吃完了过一会儿吐,由此得出胃寒呕吐就是有蒙的成分。但是如果你再参照一下舌象,如果舌象是热象,两象相参,这就能有八成把握。如果再搜索一个热证的信息,比如患者有口干、口渴或者大便干燥,或者从脉象再找一个证据,基本就百分百不会出现诊断错误。多象合参,才能做到心有把握。因为每一种症象都有例外,都有不准的可能性,所以是线索,不是证据。就比如舌象红,多数是反应有热。可是舌象红有可能是实热,这需要清热;也有可能是虚热。阴虚能造成虚热,阳虚也能造成虚热。只要是热,都会造成舌象红,虚热积累到很严重的程度,也能表现出类似于实证的症状。郁证也能表现出热象,气机闭郁、痰湿闭郁、瘀血闭郁都有可能郁而化热而表现为舌象发红。所以单以一象论断是有误差的,但是多象合参,同时指向一个方向,这样就会很有把握。

九0、本发汗而复下之,此为逆也,若先发汗,治不为逆。本先下之而反汗之,为逆;若先下之,治不为逆。”话有点绕嘴,但是语境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某个病应该先发汗,再看是否攻下,按照顺序就能治好,弄反了就是“逆”,就是治错了。或者反过来,应该先攻下后发汗,次序弄反就是治错。语境就是表达这个简单的含义。

虽然条文语境看着很简单,可是深想就复杂了。什么情况下应该先发汗后攻下或者反之?再深想一步,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如果先发汗就会受损,或者先攻下就会受损?然后再联系一下上下条文,看上面条文怎么说的,下面条文怎么说,这是咱们经常在思维上遇见瓶颈的时候用到的方法。上面的条文都是在说发汗伤津液或者发汗伤阳气,最近的一个条文说的是伤胃阳,这么一看就有方向可以去思考。再看下面的条文,条文九一和九二,说的都是里寒证,会表现出一些类似太阳证的症状,于是先攻里寒。如此一来就想通了:原来是此病机有一个短板,无论是发汗还是攻下,如果伤到这个短板,病情就会趋于复杂。不能先发汗的,一定是因为发了汗之后会伤到津液,津液被伤,那么继续攻下就攻不动。或者是在里有实证的主要矛盾,里面堵着,发表也发不通,不但发不通还会发虚。

条文九一和九二都是说在里有寒,只要举一反三,在里有热也是同样的道理。比如在里有阳明实证,承气汤证,在表闭郁住了,不管是寒邪闭郁还是热邪闭郁,治表要发散、透散;治里则需要攻下。如果患者津液不亏,可以同时发表与攻下。如果患者的津液亏了,扛不住两线作战,只能先把里实给攻掉,再去处理表。

有一种说法与之相反:这种在表和在里都有病的情况下,如果先攻里就会使得在表的邪气陷入内在,而使病情变得复杂,表病容易引入里。实际本条文所说的这种情况,已经更复杂了,甚至比刚才说的那种情况还复杂,所以不用担心那个问题。表症误下陷入里,至少患者里还没虚,而本条文说的这种情况是里已经虚了,已经是比外邪误下陷于里的问题更麻烦。

这种情况再举个简单的轻证例子,就是小儿的夹食外感。吃多了突然又受外感,在外有表证,在里有积食。小孩身体轻灵,没什么宿邪遗留,更多容易表现为发烧的表证。成年人的夹食外感更多表现为直接外邪入里,跟在里的积食结为一体,所以表证反而不那么明显,但也有一些身体比较强壮的成人,一边发烧,一边积食。这种夹食外感,积食不除,发热不止,得把积食给清掉,烧才能退,这也是本条文所论及的情况。咱们祖师爷写书,一千八百年前都是写在竹片上,不可能说的这么清楚,这种整理、思考、联系的工作,祖师爷给个方向,自己去研究。至于研究出什么,不同的方法有不同的收获。

比如有一个同行,他的研究方法跟我截然相反,他是把《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不断的做减法,把任何他觉得有不清晰的地方、用着不那么好用的,全都给删了,最后删成一个特别简单的版本,但是剩下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内容,都是他可以熟练运用的,并且有深刻的领悟。当时跟他聊完后,觉得很有意思,居然还有截然不同的与我相反的研究方法、套路。因为咱们的研究过程,在运用的时候,也发现了种种疑问,咱们就会想用其他的方法去弥补、完善,实际上做的是加法,而这位同行做的是减法,进一步淬炼,取出精华,也挺有意思的。这就应了佛教说的那句话:是法平等,无有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