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六、太阳病不解,热结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当先解其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结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气汤。
桃核承气汤方
桃仁五十个(去皮尖) 大黄四两 桂枝二两(去皮) 甘草二两(炙) 芒硝二两
上五味,以水七升,煮取二升半,去滓,内芒硝,更上火微沸,下火,先食温服五合,日三服,当微利。
本条文,历代注家没有太大分歧。唯一有分歧的地方就是,热结膀胱是血热之邪伤到了膀胱,还是伤到了胃肠道?如果伤的是膀胱,那么“其人如狂,血自下”里的“下”指的是尿血。从条文语境上说,已经给出热结膀胱的表达了,那么热、血结于膀胱,结于水道的这种说法更合乎语境。然而后世的医家运用这个方子治血热互结于胃肠道,一样能治好病。所以本质没什么歧义。
热盛造成瘀血,瘀血无论是结在水道(膀胱、三焦系统),还是结在胃肠道,都可以用桃仁承气汤。
条文“血自下,下者愈”中的“下者愈”在康本上是小注:“血自下者愈”。如果参照康本和宋本,能够发现宋本上确实有一些后世在传抄过程中的改变。比如小注的“血自下者愈”。条文中还有个“血自下”,如果把自全都抄在书上就变成“血自下。血自下者愈”这样两个“血自下”去掉一个,就变成“血自下,下者愈”。这点考证对于咱们学《伤寒论》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咱们必须认识到《伤寒论》就是一个残本,经过几千年的传抄会有错漏。在这个前提之下,能从《伤寒论》中学到一些东西。咱们永远无法还原《伤寒论》的原本。除非哪天考古挖出来这本书。
原条文语境很简单,唯一的一个思维点就是——外证不解的情况下,不要先攻里。因为一攻里,外邪又引入里。你把热结膀胱、血热互结治好了,但是太阳表证又结进来,你还得再治一回。也有可能因为外证因攻下法入里,再加上里证的血热互结,就使得用桃仁承气汤原方,要么治不好,要么效果差。所以一般的原则是先解表,后攻里。
从卫气营血学说角度来说,本条的这股热邪已经开始进入营分、血分了。先入营分还没入血分,但如果久不治愈,就有可能入血分。这个方子是用来治急性病,还是慢性病?都有可能。一般来说,急性病的概率大。如果是慢性病,那也只是用一~三副,把血中的这点热结攻散即可。
从六经上看,这是哪经的病?条文一开始就告诉咱们这是太阳病,太阳病能出现血热互结于膀胱。但是这个证也可能是阳明病,血热互结于胃肠道。同时这个病还有可能是太阴病、少阴病。当这股血热之结,入了太阴、少阴的时候,其实就是入营分了。入少阴的时候,就入血分了。
说到桃仁承气汤的使用案例,有比较极端的用法。有的同行用这个方子治好过狂犬病。当然不能说,所有的狂犬病都可以靠桃仁承气汤救过来,不现实。这种医案的学习价值则在于,让你知道狂犬病就是血热互结。你便可以根据这个线索去思维、推演。比方说,如果真遇见这样一个狂犬病,在桃仁承气汤基础上合上温病派的紫雪丹,会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呢?会有更大的几率能把人救活。
平时学习伤寒论的时候,多做这种推演和联想。这种功夫就是学医过程中的练功。功夫得练,不是单靠学能学会的。咱们这些课,讲一堆知识,只靠听,真学不会。因为听完了,懂了,理解了,遇到病人能想的起来吗?你得能想起来,得有应答反应。这个应答反应的建立,就需要你平时反复推演、反复琢磨、反复联系、反复区别,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
桃仁承气汤方,自古以来都有一个疑问,就是为什么加桂枝二两?桂枝是热药,这病又是个血热证,为什么用热药?
肯定不是因为“太阳病,外证不解”。因为如果外证是个寒证,才需要加桂枝。你总不能把桃仁承气汤证解释为在里有血热,在表还有寒。因为如果这么解释,就意味着如果在表没有表证,桃仁承气汤是可以去掉桂枝的。但这么解释显然是与语境不符。语境是“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当先解其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结者。乃可攻之。”——外证已经解了,才用桃仁承气汤攻里的,所以这里的桂枝二两绝对不是用来解表的。注意咱们的分析思路,直接给出的结论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思维过程、思维方法。掌握了这个方法,就可以自行研究古医书、古经典。
如果不是解表的,难不成是温通血脉的?本身已经是一个热结于血脉造成的血热互结,而生的瘀血,腐伤、热伤血脉。本身已是热邪,再用桂枝去温,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既然不是温,就只剩下通了。桂枝可以加强心脏往外通行血的力量,再加上桂枝本身是温性的,所以可以把心脏的热量往全身输布,这是桂枝的用法之一。此处桂枝只有二两,显然是考虑到它的温热性。只保留一点通行血的力量,尽量减少热性。
想到这里,如果你能找到一味药,既是凉性的,又能通行血脉,增强心脏输血的力量,岂不是更好。《伤寒论》用药并不丰富,好处就是反复都是这些药,便于咱们后人的学习。这一点显然是咱们祖师爷经过精心设计的。夫行一利,必有一弊。这个方子里,用桂枝其实不如用桑枝,用丹参、茜草也比桂枝好。
另外敢用桂枝还有一个原因,说明桂枝作用出的这个热病位在哪?桂枝的热是作用在中焦到上焦,从中焦到表的。而此处的血热相结,是结在少腹(偏里)。桂枝其实不太善于温里。这么一说,你就可以把桂枝二两理解是:把结在里的热给打开,提升上来。同时再用往里走,攻消血热的药——大黄、桃仁。
大黄这个药跟不同的药配合能攻不同的瘀。跟厚朴、枳实配合能攻胃肠道里的瘀,通大便。跟桃仁或其他的活血药组合,能够攻瘀血,典型的是抵挡丸。甚至跟附子、细辛组合还能攻寒实。因为寒造成的在里的闭郁都可以用大黄来通。
注意煮大黄的时间,这个方子煮的时候是七升煮成二升半,这可是相对久煮了。在《伤寒论》中,七升煮成二升半就是煮的时间较长的意思。大黄、桃仁、桂枝、甘草是一起煮的,并且久煮,最后放芒硝煮一两沸。所以此处用大黄攻瘀的意图就很明显。如果想用大黄清热得短煮。
所以,如果用一气周流学说来分析这个方子,会发现这个方子有升有降,以降为主。攻下为降嘛。大黄、芒硝这些药都能明显的令药力趋下。稍微辅佐一点桂枝用以向上提升。仅从表面的数字来分析,大黄四两、芒硝二两,合起来是六两;桂枝二两——6:2。
说到这,想到咱们常用的一个有大黄、且升降同用的方子——升降散。
大致方药就解释到这里。你自然明白这个方子怎么用了。西医查出来是尿路感染、膀胱炎等等病名,你都不用管。只要发现血热互结于下焦,就可以用这个方子。而这个下焦既可以是胃肠道,也可以是三焦、膀胱水道。甚至一些急性肾炎都可以用,因为肾也主水。如果是西医转中医学习的,或者是在学校学中医,学了好多西医知识的,要做的一个挺麻烦的工作就是把西医的思维边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