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整理阴虚的治疗思路。治疗阴虚的原则,其实哪个流派都差不多。因为单纯的阴虚都很好治,难治的是阴虚并结其他的虚或邪气。在温病一脉显然是针对阴虚兼热,或阴虚兼湿热、阴虚兼痰热、阴虚兼血热等等相互并结的问题。
先简单粗略的整理一下卫气营血四个层面。
单纯的卫分阴虚,其他没有问题,是不用治的,甚至都不叫阴虚,在赵老的体系中称之为伤津液。这点跟咱们的表述差不多。当咱们说阴虚的时候,更多指的是阴的本受影响了,或者六经学说中三阴的阴虚称之为阴虚。但有时候咱们确实在表达上不够严谨,三阳的津液不足了或者津液受损,有时候也称之为阴虚,这么说也不能算错。但如果像赵老一样,把这两个拆开表述,分别用伤津液或者伤阴,确实在梳理概念上更清晰。赵老的体系中的卫分病,连伤津液都不用管,只要把邪去掉,不再伤津液了,津液自己就恢复了,因为身体有足够恢复津液的能力。
到了气分证,就有可能因为邪气过度的伤津液,而使得把邪气退掉之后,津液恢复的慢,那就需要帮一把。本质上如果不帮,也能慢慢恢复。不过要考虑一种可能性,阴虚或者伤津液还没恢复的这段时间,容易再受他邪,所以善后保一下、养一下津液,会恢复的快些。之所以讲这个概念是因为根本生成津液、生成阴、储藏阴的功能如果未损,是有自愈力的。
讲一下有自愈力和没自愈力的概念。自愈力差到彻底无法形成自愈,必定是个死证。比如切尔诺贝利高强度的辐射,破坏了基因层面,那就是彻底丧失了自愈力。再比如,重症的晚期,自愈力是强、是弱、还是已经不可挽回,是咱们决定这个病好治、难治、不治的根本思路。单纯的气分证,还没到营分、血分,或者按六经说是三阳证,还没到三阴证,这时候伤的津液、阴,道理上还是有自愈能力的,只是自愈的会慢些。看邪气伤的程度,比如阳明燥屎证,燥热伤了阳明的津液,用通大便的方式把燥热给通出来了,但是津液没回头,那股燥热之象是不是有可能因为津液、阴没回头,又不断化出了新的燥热?还是燥热退掉之后,虽然阴虚了点,阴虚了就有可能化出燥热,但是不足以成势,不足以形成新的病,慢慢就自愈了?这个是临床治病必须要考量的。
当病情发展到三阴,或者卫气营血中的营分病和血分病,这时候的伤阴,如果不去治的话,极难自愈,基本不考虑自愈的可能性。除非改变外环境、内环境,特别养生的活着。能得这个病,肯定是因为之前的生活习惯、生活环境使得他得这个病,环境不变、习惯不变,就没机会恢复。理论上能自愈,其实三阴证理论上也能自愈,营分、血分证理论上也能自愈,但放到现实中,就极难自愈。这时候得一边对症治疗,一边要劝着他改变生活方式,调整生活环境。
治营分病和血分病的阴虚,方法是一样的。治阴虚的方法一样,但是兼治其他邪气导致的阴虚,治那些邪气的方法有所不同,难度也有所不同,乃至治疗的时间也有所不同。肯定越往深层次,病越难治。大的原则,各流派没有太大区别。区别在于细微的判断和用药、配伍的差别。
比如知母,伤寒论中的白虎汤里有,显然白虎汤治的是气分的热。在赵老的卫分证治第二法里用的知母也是治气分热。可是咱们知道知母不但能治气分的热,还有些润性。知母也能处理三阴的热,虽然处理热的力量不是很强。清热力不强,好在既能清气分热,也能清营分热,或者说既能清三阴的热,也能清三阳的热,同时还兼有润性。所以在咱们治三阴有热或者营分有热的时候,也可以用知母。
比如玉竹,在伤寒一脉的体系中,不用它处理三阴的热。但是赵老用它辅助处理三阴的热,当然主要也是清气分的热。在润津液、生津液这方面,玉竹的力量比知母效果更明显;在清热方面,知母比玉竹更明显。再查一下药书,玉竹入肺、胃;知母入肺、胃、肾,所以知母入的更深。
类似这样的小技巧有差异,但是大方向上,各流派都差不多。于是在细节上,玉竹、知母、北沙参、甘草、大枣、太子参、黄精、地黄、山药,像这类常用的养津液或养阴的药,其差异何在?咱们就能通过这种方法来区分鉴别,其实就是深浅层次,就是入病位的不同,还有兼有的功效不同。为什么到了营分和血分、或者三阴就经常会拿出地黄这种药?因为地黄有收敛性,真正老本不够,当然得补。另外有的时候,只是滋补还不够,还得加一层巩固、封藏。一边滋补,一边巩固封藏,那就用阿胶、龟板。显然这些药用了之后还要考虑别给滞腻了,别固的太狠,生发不起来。或者这个人本身就生发力过盛,正好给巩固一下,抑制过强的生发力(邪风)。
所以治阴虚的关键,一半在你把握好哪个层面的阴,多强度的滋阴;另一半就是兼治他邪。就比如刚才说的,如果是生发力、疏泄力过强,造成阴虚化风的,那么滋阴的同时还要巩固封藏。如果本来阴虚之后生发力不足,变成一股阴虚化热,热邪内陷,那再封藏肯定就不行了,又得帮着把这股热给透转出来,让热能够升起来,阴能够滋进去。于是一考虑到治兼症,问题就复杂了。在学习的时候,肯定是一对一学的,什么情况的阴虚用什么性质的药补,什么性质的邪用什么药攻。真正用的时候,组合起来还要看身体的运化情况,得让他通转起来。哪没转起来而相应的显出哪个症候群,就是咱们的诊断依据,是要随证治之的,后续的变化都不一样。变化的能力,是一个中医的功力体现。用咱们的表述就是传变,用祖师爷的表述,就是随证治之。咱们讲这个课,只能拆开了讲,治的时候,就得合起来,还得动态的、变化的随证治。如果治的时候也是拆开、一一对应的治就不行。
伤阴的原因,一是被邪气所伤,二是自身生成阴的能力不足。其他的原因都是从这两个原因分出来的,即一虚一实。治法就是增强生成津液的力量,巩固阴,把这点阴、津液带到该去的地方,分别用不同的药加以实现。对于津液的需求,各藏腑也不是那么平衡的。比如心脏,心脏需要阴的时候,需要的是血。心脏要阴来平衡的时候,还靠肾水来平衡。你看咱们的表述和前辈的表述,基本没人说补心家的津液。但紧贴着心的肺,就需要大量的津液。肺家的津液和肺阴这两个概念,在赵老的治法中体现是不同的。比如肺家的津液伤了,用点沙参、甘草,甚至一块鲜梨煮水,这种方法就够了。但如果伤到肺阴的时候,麦冬、地黄这些药就会出现了。所以咱们看到营分治热、治阴虚的时候,经常出现地黄、麦冬。治肺必治心,不可能肺特别热,心没事。因为肺的热量本身就是由心脏提供的。肺还有另外一个工作,要不断给心降温。肺受伤之后,不给心降温了,心不热也热了。同样,心是热的,肺也会被心给烤热。所以咱们看赵老治营分病的时候,经常要同样治心的,用各种方式把心的热给清掉,带出去运走,用活血法。当心脏热造成心脏血热,那往全身送的血就热。那时候就得凉血,不但要给心脏降温,还得凉血,所以当热入血分,需要凉血、活血的时候,不外是从心、肝、脾等角度。需要根据病情,看热的源头是因为心热造成的血热,还是肝热、或脾热造成的血热。用的理论就是咱们都能随口念出来的:肝藏血、心主血、脾统血。这时候这三个字就不是单纯的理论了,而是能用的理论了。
利用这肝脾心三藏的理论理解,再看赵老治血热,血分证治的方法,就清晰明了了。比如,当用到黄连、元参,乃至于辅佐丹参活血的时候,就知道火热在心。得一边治心火,一边活血、凉血;当发现赵老用丹皮、赤芍、白头翁的时候,就知道此热跟肝相关,于是清肝热的同时,活血凉血;当发现用大黄、芒硝、姜黄这些药的时候,显然在处理脾。注意,黄连也能入脾,也可以用在治脾热。
治血热,就这么几个思路:
一:把热的源头(或肝、或心、或脾)给处理掉。
二:让被凉下来的血往全身运转起来,去给热血降温,打个比喻就是冷却剂。
三:血是深层次的问题,要把血的问题往气、往卫上透散。不但要转起来,还要往外散。透热转气,赵老用的水牛角、桑枝、钩藤、蚕衣、连翘等等。
再说说从血分、营分、气分这种由里往外的透散,药材那么多,赵老也选择不同的透转药。到底选哪个药?就看影响哪个藏腑,来确定病位。同样具备透热转气、透散功能的这些药,入哪个藏腑,通过哪个藏腑转出来。用哪个就看哪个藏腑的症状,藏腑辨证的症状对应规律。同样的道理,能够活血、凉血的那些药,也是根据入哪个藏腑,决定用哪些活血、养血的药。就是这股特别热、高温的血,伤了哪个藏腑、流到哪个藏腑,就用哪个药。
如此一来,看似混乱驳杂的用药序列,就变得渐渐清晰起来了。可能有学员要问,如果我用错了病位呢?同样是活血、养血,本该用入心的活血、养血药,结果用了入肝的,会不会有效?会有效。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是也会有效,因为你把握了核心的病性。
不过说到这,得提一下,复杂病位、病性虚实夹杂的问题。不同病位有着不同的病性,这种情况确实不好处理,尤其还是个虚损重症,谁治都费劲。
先理解了简单的病机,再慢慢的理解动态视角下复杂的病机。比如血热,先理解血热,再理解血热兼阴虚。理解了血热如果去不掉的话,阴虚也养不起来,那你能掌握血热兼阴虚的治疗方法了,某天如果遇见一个血热阴虚还兼瘀血的,病情更复杂,也能举一反三的加以处理。治起来不外乎就是血热更顽固、还是瘀血更顽固,乃至于阴虚更顽固,哪个好得快,哪个好的慢。这三个毛病,治好了其中一个,还剩下两个,哪个难治,哪个就是病根。还有可能在治疗过程中,这点邪气在各藏腑之间传变,传到哪治哪就行,以动态的视角去观察。虽然变来变去的,就像玩打地鼠,可是怎么变也都在这个范围里,只要在这个范围里的每个点,就都有应对方案。这便是以理驭法,以不变应万变的中医思维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