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伤寒胸中有热,胃中有邪气,腹中痛,欲呕吐者,黄连汤主之。
黄连汤方
黄连三两 甘草三两(炙) 干姜三两 桂枝三两(去皮) 人参二两 半夏半升(洗) 大枣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温服,昼三夜二。
承接上条黄芩汤、黄芩加半夏生姜汤的呕吐。本条虽未提及下利,但依此理可知,可见下利。条文上下的鉴别学习。以方测证,先解构方剂,知道方剂是治什么的,自然知道本条的病机是什么。
- 桂枝、干姜和半夏,显然是燥热的力量。人参补气。燥、热、气三种力量俱足。干姜是热的散力、桂枝是热的升力,形成一个扶阳的合力。这个合力即有热力的升、散,也有燥和补气的力量。
- 甘草(三两)和大枣(十二枚)这里的用量,几乎是伤寒论条文的标配,属固养津液的力量。
- 黄连,苦寒清热。
所以本方虽名曰黄连汤,但是扶阳的力量、养津液的力量占绝大头,反倒是清热的黄连略显孤单。整个方剂的合力大致捋下来了。然后以不同的病位解构一下这个方子。
按三焦解构,上焦寒凉清热;中焦热升、热散以驱寒,进而巩固津液。
再用五方解构:南方清心火,寒凉折热。中土热燥虚寒,外加巩固津液。五方还可以一个动态的视角来观察,桂枝能升,可以把热量由中土升到南方;黄连苦寒,再配上半夏,苦燥能降。于是本方具备一种升降运转的力量。所以此方可以跟半夏泻心汤类比理解鉴别,黄连、干姜、人参、半夏,只不过用桂枝替换了黄芩。替换的用意清晰明了。
再按六经解构,太阴阳明被寒热之邪所困滞,升降出入受阻,外加津液不足。
再以藏腑解构,脾的运化之力被寒、热、可能还有点湿等邪气困滞住了,同时脾气还有点虚,津液有点不足。所以不妨按半夏泻心汤命名的逻辑,黄连汤勉强可以叫黄连泻心汤,就是为了理解方剂,相类别鉴比。泻心汤的意思就是把中土化开,配合各种方法打开中土的各种困滞。像这种寒热燥、补气、巩固津液共用的方法,是伤寒学说常用来治湿热的方法,有时可能还加上益气的方法。面对湿热,如果直接用寒凉加燥湿,或寒凉加渗利,经常湿治不掉,热也治不掉。反倒把脾胃给伤了,脾胃一伤,运化力更不足,更生湿热,湿热再进一步伤津液,津液伤了,就继续恶性循环。湿热貌似永远也处理不掉。
再品味一下黄连汤、半夏泻心汤治湿热的奥妙之处,困惑顿消。湿热伤津液,有甘草、大枣。湿热伤气,有人参。用寒凉药治湿热中的热伤了脾阳,有桂枝、干姜、乃至半夏。
取半夏之用,就是取其燥散(燥性、散性、通性)的力量,这个性质可以用来治困滞的气机,湿气就是。半夏也不是只能治湿,只要气机困滞又缺乏燥力,就可以用。半夏还有一点不太强的肃降之力,尤其针对气机被困滞之后的不得肃降。最常用的范围就是痰湿水饮之气造成的困滞,以致气机不降反上逆,这就是半夏止呕的原理所在。在伤寒论里能看到大量半夏止呕的条文,本条就是“腹中痛,欲呕吐者”。腹中痛是因为中土的气机被一股复合的好几股邪气困滞,不通就疼,所以称之为“胃中有邪气”。“胸中有热”上焦有一股简单的热邪,也或许这个热还兼点痰湿水饮,所以上焦的气机偏热。中焦的气机就复杂了:寒、热、湿饮,不是一股单纯的邪气,故称“胃中有邪气”。
内经有句名言: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本条虚的是中焦的运化力,中焦的气、热和津液被邪气给伤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所以人体会鼓动起来排邪,要么呕吐,要么下利。虽然条文中没说下利,但是本方可治下利。而且能吐出来就比吐不出来强;能拉出来就比拉不出来强。由此可进一步得知,吃了这个药之后如果拉稀,是一种邪不可干的表现。用白话说,身体驱邪的力量开始工作了。那么临床运用此方,其症象必见矛盾之处,因为又有邪(还是两股矛盾的邪),又有虚,而且又有热,又有寒。比如嘴特别干,舌头特别红,貌似有热象。可是喝水又不渴,或者喝完就吐。脉象也能看出这种阴阳相分隔的象,比如上焦或寸脉是实象,可中焦、下焦是虚象。
条文说腹中痛,既然有腹痛,那么也有可能腹胀。怕冷还是怕热?有可能会发烧,但同时有可能出现怕冷或是不发烧。脉象或舌象、症状能看出热象,明明是热象,可是又怕冷。总之寒热错杂,会令初学有点犯懵。有没有可能患者的舌象同时显出热象和寒象?比如舌质是红色,苔却是白的。或者反过来舌苔发黄,貌似是热,可是舌质颜色却淡。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患者平时就是阳虚偏寒的体质,得了这个证之后,热象不太明显,比如可能只有舌尖略有点发红。或者脉跳的有点数,一些隐隐约约的热脉,但是整体的象是偏阳虚的,比如舌淡苔白,有点怕冷,吃点凉东西就不舒服;或者患者想吃凉的,喝点凉水就拉稀,症状加重了。可以是慢性病,也可以是急症。
再想一想,像这种寒热湿虚共存的错综复杂的病,可能是什么脉?当中土气机被压制,大概率在脾脉即右手关脉现出弦、滑或弦滑同见。再做些思维,根据条文看,是有呕吐的,如果上逆呕吐的力量不是那么强,没表现为呕吐,有没有可能表现为恶心或打嗝、或胃酸上犯或胃里燥热?这种郁滞不畅被困滞的气机,到了晚上有可能会加重,因为晚上阳气一回收,向外运化的力量减轻了,该向内收了,症状有可能会加重。
前人对本方的总结很到位:清上热,温中寒,沟通上下。此处的下指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