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明确虚证的定义:
真虚(根本虚)——生成阳或化生精血的根本能力受损。这种能力受损,必将缠绵难愈。
假虚(非根本虚)——通行运输过程中,阳气或精血受到了影响、压制、破坏,但还没伤到根本。确实表现出虚症,但只需要通调、运行一下就好了,不会缠绵难愈。有了对虚的定义,再看方子就好理解了:
苓桂术甘汤——茯苓4 桂枝3 白术3 甘草2
苓桂术甘汤用来治水气、水湿不化,一两剂就好的情况,肯定没有伤到根本功能。因为苓桂术甘汤虽然也可以恢复脾运化水湿的能力,但恢复的慢。如果伤到根本功能,做不到一剂知二剂已。
解构一下这个方子,如果仅仅是燥热力不足,需要通调水道,就没必要放甘草。之所以放甘草,有两个功效:
1. 巩固津液。如果是为了这个功效,肯定是患者津液有点受损。
2. 使这个方子的力量变得更和缓,以便其他药能持续缓慢的作用在停水上。
理解了这个问题,你便知道针对不同的人使用苓桂术甘汤的时候,甘草的比例要做出调整。如果不能理解这个问题,用苓桂术甘汤就只能方证对应的用,也没有太大问题。只不过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当遇到复杂情况的时候,就会捉襟见肘。
再对比一下桂枝汤加茯苓白术的这种用法,相当于在苓桂术甘汤基础上加了大枣和白芍。显然,这个患者的津液需要用更强的力度去巩固。反之,如果苓桂术甘汤证,本不需要这么强烈的巩固津液,却给用了桂枝汤加茯苓白术,能不能治好呢?大概率也能治好,但治的必然会慢。
一剂知二剂已的情况,一定只是影响到功能,而没影响到根本。按六经学说,病至三阴就开始影响根本。此时,根本的功能轻则受影响,重则是受损。受影响和受损有何区别呢?同样是苓桂术甘汤证,受影响是用完药后,病好了以后不犯了;而受损是用完药就见效,一停药还犯。
苓桂术甘汤和桂枝汤加茯苓白术这两个方子是通过扶阳来使得津液得以运转、运化、消解,最轻浅的层面。如果伤阳更重,咱们有增桂的用法。伤的再重,再加附子。平台课上咱们提过,通过桂枝汤增桂减桂,增白芍减白芍的方式来调整阴阳平衡。在这个基础上,再加附子,你就能很容易理解其用意何在。这个方法就是咱祖师爷教给咱们从阳引阴最基本的方法,加入白芍、甘草、大枣,就可以让浮起的阳去生阴。
与之相对应的联系理解,如果患者是因为阳虚引起的日久不能生阴,用地黄剂就养不了阴。这种用了地黄滋阴,阴就是滋不起来的情况,应该不是那么罕见。与之相反的是,明明有阳虚,用了附子、半夏等燥热药,那些阳虚兼燥、兼湿的症状就是不愈。比如用大量的附子剂,患者厚腻苔就是不退。遇见这种情况,正是你功力进展的契机。
为何咱们反复让大家理解气化和有形呢?久病后一定会形成有形的邪气产物,引起团聚阻滞。这种病得恢复气化,但仅靠恢复气化还不够。不断的恢复气化功能,逐渐排邪,需要很长的时间,或者根本排不动。这就需要通过攻消有形的药物引动,来给气化功能助力。所以有形的阻滞,只有通过攻消有形的方式才能更快的治好。但要注意攻消有形,要实时的判断正气有没有被攻虚。攻邪和养正的比例是一个需要你不断去平衡的问题。
阴阳两虚极容易形成邪气的阻滞,而且这个阻滞还不容易打开。附子剂本身是一个气化层面的方子,并不能直接攻消有形。同样是大热药,能攻消有形寒邪的是吴茱萸。蜀椒既能攻有形,也能在气化层面上散寒。这就是同样用蜀椒,有的人会止利,有的人会下利。这当然指的是正治的情况,同样都已经形成有形的病理产物,有的人身体正在排邪,但力量不够,用蜀椒帮一下,排干净了,不用再排了,就止利;另外一个人已经形成寒湿、寒痰不化,又没有能力往外排,用蜀椒或吴茱萸助力,从没能力排邪变为有能力排邪,于是就下利。
附子、蜀椒、吴茱萸都是比较强力的祛寒的药。附子走气分,通过改善人的气机(无形)能力祛寒邪。吴茱萸直接带着一股热力攻有形的寒邪。蜀椒,两个功能都有。当用到这三味药的时候,肯定已经是三阴的有形病了。此处的有形病分两种情况理解:
1.形成了有形的邪气的病理产物,这个产物还未对藏腑形成巨大的伤害。这种情况攻掉这些病理产物,病就好了。
2.有形的邪气已经伤及有形藏腑。藏腑大本营受损,显然攻邪就不那么容易了,因为邪已入藏腑之里。尤其是入藏之里,藏主藏,攻邪难度肯定大。需要一边恢复气化功能,一边攻有形的邪气,还要把藏在藏里的邪气一点点透出来、升发出来。升发一点儿,清理一点儿,直到藏里干净了。随着气化功能也在不断恢复,藏腑就有机会重新恢复健康。
明白这个道理,咱们再回过头来去思考,如果单用附子而没加那些攻消有形的药会出现什么情况?某一些体征会改善,可是代表顽固邪气的症象却改善不明显。也许是舌苔根部的厚腻苔,也许是某一个脉象,极其顽固。有些人会错误的认为附子量用小了,因为咱们经常看到因为药量用小了而无效的文章,于是就再加大剂量,附子用到100克、200克。拼命用附子会造成什么结果呢?从气化角度治,只能让身体一点点恢复,做不到直接把邪化掉。因为没有直接参与帮身体攻消有形,这个清理有形的工作,是身体自己做的。所以用气化的方法辅助身体自行攻邪,需要更长的时间。但现在咱们和患者都着急了,于是大量用附子。而人对某味药的承载力取决于该药反方向的正气。患者身体能够承载多少附子的热力,取决于他身体有多少阴的存量。
反向延伸,身体能承载多少滋阴的药力,一定是因为有相应的阳力能够运化这些阴。一旦超出这个承载,就会因为这个药把患者吃坏了。比如,大量的使附子攻消有形,大量的热不但没能把有形邪实快速去掉,还造成伤阴。表现在舌象上,会是舌头变干;表现在症状上,会是干渴;表现在脉象上,会现出阴虚诸脉。但如果无论表现出什么脉色证信息,你都能解释通达,及时应对变化,也是好大夫。所以咱们一直强调要在完整的理论指导下诊断。治疗过程中及时发现并改变错误方向,就是好大夫。好大夫绝对不是从来不犯错,因为不是神。
再假设一种情况,如果阴足够多,大量的使附子真有可能通过大幅提升气化功能来攻消有形。三四倍的气化功能的提升,绝对有助于化解有形。所以大量用附子这个方法好用不好用,完全取决于患者身体能否扛得住。于是临床治疗主要把握的治则之一就是不同患者分别哪里扛不住。只要把握好这个治则,就不会因为承载力不足而治错,也不会困惑。即使病情恢复的慢,你心里也有数。在此基础上,你可以不断学习探索更高效的治法。
基于你对藏腑学说的深入的理解,知道藏和血的密切关系(诸如脾统血,肝藏血,心主血,以及血对肾的供养)。所以一旦痰湿、寒痰进了这些藏腑,日久必化淤血。痰湿又极容易和瘀血并结,于是就变成了痰湿瘀血证。
典型的例子是中风,我治过的那几例中风,基本都是痰湿兼瘀血或者血淤,淤而化风引起中风。其中兼阳虚、兼阴虚、阴阳两虚的情况都有。而且病位一定是到了少阴、厥阴层面,太阴层面一般不会表现为中风。所以判断病位很重要,同样是伤阴、或伤阳。伤到哪个层面就直接决定了治这个病的难易程度。
举个例子,辅助理解一下。一位久病哮喘的患者,内鱼际和外鱼际同时发紫,咱们就知道这个病已入少阴、厥阴了。这种象没一年半载下不去,因为已经形成了有形的沉积。这种沉积是体内的痰瘀向外表现到手掌上的。只有体内痰瘀的大幅改善,手上的阻滞才会随之变化。
通过这个例子引申出一个诊断技巧——同一位患者,不同的脉色证诊断信息,表达体内情况的敏感度不同。那些不敏感信息的出现,本身就是病情久远、深重的表现。比如阳虚的病人现出舌苔腻、舌根厚,用了扶阳法,苔就是下不去。面临这种困惑时,你就可以通过手掌有没有深暗的病色,判断此证好不好治,继而调整治疗节奏。
类似的技巧有很多,不一定非盯着他的手,你甚至可以看他身上血管。手、手腕、胳膊的正反面,所有动脉、静脉的颜色,都能辅助你判断病情。虽然这些信息不能帮你直接确定当前用什么方子,但你却可以通过这些信息判断病情严重与否。哪些信息先改善,哪些信息后改善,能帮你把握病情的进退。
还以上面这个舌根苔厚为例,如果发现他的脉象已经改善,基本生命常态也已经改善,只是是舌苔还没退去。这说明病情已经好转,但有形的团聚短期内没能化开,此时如果停药会很快复发。因为有形的团聚还未化开,所有改善都是在治疗的外力干涉下出现的改善。所以当治疗到了一定程度,患者的脉色证都在改善,生命体征也在改善的时候,你可以试着让患者停药一两周,观察他在没有药力加持下自愈力的恢复情况。如果他的脉色证、生命常态已经恢复到可以停药的程度,但是一停药就不行。你就得进一步去找原因,我的经验是起码六七成是患者的生活规律、或工作规律、或情志的问题。
言归正题,阳虚痰湿证形成有形邪气,仅攻痰湿,效果不好。所以要痰湿淤血一起攻,这就引出了活血治痰湿的方法。比如一号脉,发现患者肝脉又沉又弱,判断他肝的疏泄条达力不够,就得加风药帮着肝升发疏泄。肝的功能更容易现出实证,因为肝的功能就是疏泄条达。当疏泄条达受阻之后,他首先表现的是淤。如果肝的力量连淤都显现不出来的时候,才会表现为虚。此时治疗起来显然比肝的实证要麻烦,经常需要把肝的虚症治成实证,再把实证治好。实证常用疏风法,而虚证要通过脾、肾来恢复肝:1.脾生成气血,气血供应肝。2.肾水生肝木。
由此又引出一个治阳虚的思路——增加风力鼓动阳气。风力也是阳的一部分。咱们把阳分成为气、风、燥、热四个层面,风、燥、热都由气所生。气虚必先治气。如果气不太虚,只是风、燥、热不足,单治风、燥、热就行。于是引到这个概念,因为风力不够,停留而生成的痰湿,以及无力推动津液和血液前行而造成的局部阴虚,显然也不是用大量附子能解决的。
重证的阴阳两虚,兼痰湿瘀血并结,基本没有一个具体的治法,你一定得跟上变化。可以给大伙儿一个底方作为基础法——柴胡汤合上桂枝汤,通过增桂减桂、增芍减芍调整扶阳和滋阴的比例。阳虚偏热量不足的,加附子等热药;疏风力不足的,加防风、荆芥、羌活、独活等风药;燥力不足,加半夏、苍术、白术、补骨脂等燥药;阴虚的加黄精、山药、地黄等滋阴药。另一方面再针对性的驱邪,驱邪需要什么性质的正气,就补什么性质的正气。比如前几付药,用增加风、燥、热是有效的,而继续用却无效。然后经诊断发现是因为津液供应不上了,就得巩固津液。巩固津液,还得判断津亏到哪个层面。一旦到了三阴阴虚的层面往往就不止是津亏,血和肾水也会不足。所以此证就不存在一个固定的治法。
如果肾水亏,还需判断六经层面。按照藏腑结合六经的体系,肾上的毛病不一定是少阴病,也有可能是太阴病。甚至有可能是三阳病的,比如猪苓汤证。西医检查出来的肾损伤,可以是各种情况。于是你就能理解,即使伤到了肾的大本营,如果辨证是个三阳病,无论检查出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病名,这病也不难治,并且治完之后基本不复发。反之,无论检查出的是一个多么不起眼的小病(比如感冒),如果六经结合藏腑辨证为少阴结合肾藏的病,也很难治。
借此机会再联系一下金匮肾气丸。这种联系和理解你每做一次,就意味着你对这个方子的理解更深一步,运用就更加广泛。此方三补三泄,可以做为治少阴阴虚为主,兼阳虚、兼邪气残余的一个底方。学习方子的时候,一定去思考它的比例。理解了它的比例,就意味着你可以根据不同的人去变化这个比例。如果你不理解这个比例,唯一最佳的选择就是原方的比例去用。
金匮肾气丸——干地黄8 薯蓣4 山茱萸4 泽泻3 茯苓3 丹皮3 桂枝1 炮附子1
显然,此方整体偏于虚证的处理,再配合泽泻、白术、丹皮这些利湿、燥湿、活血的药,可以作为咱们治阴阳两虚兼痰湿证的底方。如果虚是主证,痰淤是虚造成的,用此方有可能治好。因为身体自身正气恢复后,可以化掉有形的阻滞。需要攻消的情况是那些自愈力无法化掉的有形病理产物的证。更麻烦的是攻消有形又怕把正气攻虚了,这是需要斟酌的地方。
虚了怎么办?如果是肾气丸证,就用肾气丸法;附子理中汤证,就用附子理中汤法……阳虚就扶阳,阴虚就滋阴,疏泄不足就疏风……看似变化多端的组合症状,拆解起来还是咱们常练的病位、病性、虚实、正邪、传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