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行会诊二宝——“全信息”与“脉诊表”

同学整理的医案:

主诉:

  • 咳嗽(女,45岁) 
  • CT报告:胸膜增厚,黏连。
  • 一月份夜眠醒来,潮热盗汗,五更泻,中药调理。月经停三个月,最近一次量少。(肾阴虚,肾气虚)
  • 前一阵,有黄粘痰,胸口疼被压的感觉,不咳嗽。吃消炎药后缓解。(胸膈有燥热痰)
  • 近一月,说话想咳嗽,傍晚后更明显,咳嗽虚弱。无痰。口干经常要喝水。喉咙里粘粘的感觉。(肺燥,肺气虚不降,有风邪)。口不咸。咳嗽不漏尿。(不是肾咳)
  • 胸闷。血压低90/60,心率略快。体力弱。睡眠可,最近无烘热盗汗。无心慌。不会想起手按心。很少出汗。(心气心阴虚)
  • 胃口正常,早起就饿要吃。今天早起有点想呕(特例)。口不苦。吃完了,胃里还觉得空,似乎还想吃,实际没胃口,餐后想喝茶,觉得顺下去舒服。大便偏稀,一冲就散。排便顺畅,日行2次,解完舒服,感觉肚子空了。喝常温水OK,吃冷饭菜不舒服。吃红参无不适,体力会有改善。(中气不足,脾虚寒;胃不寒,胃气略不降;脾肾气固摄不足)
  • 小便频,一小时一次,量少色清,无混浊灼热。夜里不起夜。(肾气虚,偏寒)
  • 今年手脚冷不明显。无腰背冷。去冬膝盖开始怕冷。冬天下腰空,不算冷。怕风不怕冷。(阳虚不明显)
  • 无胸胁不适,无头晕咽干口苦。(无柴胡证)
  • 近期精神压力大。
  • 自行吃补中益气丸,桂附地黄丸一周,无效。

望诊:人干瘦。口唇色紫,舌色暗,边有齿痕苔薄白。皮肤干,有瘀斑,脸上毛孔大。

脉诊:整体虚。浮取寸关尺强度差不多。两关相对最实。尺偏浮。寸稍不足。脉落不明显(津亏血虚)

左:寸浮取有,内倾,中按几无重按无,关尺之间滑实。关浮取即有,中取重取明显。尺浮取稍有,中取重取明显。关尺中按弦滑,重按滑。

右:整体细。关浮涩,中按有。关中取明显,重取不实。尺中取明显,重取反而不如关。关尺中按微弦,沉按微滑。

左边比较右边(细)
浮:有,内倾=浮涩
中:不明显<中:有
沉:无沉:无
浮:有浮:有
中:明显,关尺中按弦滑>中:明显,关尺中按微弦
沉:明显, 关尺重按滑。>沉:有,不实,关尺沉按微滑
浮:稍有浮:有
中:明显<中:明显
沉:明显沉:有,不如关明显

淼师:这个脉的表格做的非常好,如果能再加上寸关尺之间的力度比就更详细了,因为寸关尺三部的力度差异也是个重要信息。结合以上信息得知:

  • 两关脉弦滑——大概率判定为湿证(此处缺乏舌象合参)。
  • 心脉内倾,而肺脉涩——说明两关的阻滞影响了心肺,引起心肺功能不足。所以心肺的虚,是两关造成的。
  • 左尺的沉取也实——说明这种淤滞也存在于里。
  • 口唇色紫,皮肤有瘀斑,肺脉涩,脉落不明显——说明血瘀血虚,这也是造成内里淤滞的因素。
  • 月经不来,量少,白天小便频,量少色清——说明肾气虚也有。又是肺癌手术后,这是个典型的虚实夹杂的病例。确定当前一步的主要矛盾,先治实还是先治虚,很重要。

 由上面分析得出,治这个病大概率要从里到中(从尺到关)把阻滞打开。换言之,要治肝、脾、肾的湿,以治实为主。 通过脉象,咱们已经大概率确定了此病当前的主要矛盾。接下来就要拿着这个假定判断去分析收集到的每一个信息,找到不能自洽的信息。如果都能自洽,说明这个判断确定无疑。开始训练的时候就是要全面的收集大量问诊信息,来佐证你的诊断。随着脉诊和望诊功力的提高,问诊的工作就可以逐渐减少。整个的学习过程大致分两步:第一步是构建这个理法体系;第二步是考验这个理法体系,给它纠错,不断完善。 以这个方法论,咱们继续分析本案信息:

  • 胸膜增厚、黏连——痰湿。如果根据这个信息,一味的用宣肺化痰的方法治肺,症状肯定能改善。但是如果“肝、脾、肾”这些更加深层的问题没解决,肺里的痰还会源源不断的生出来,永远也排不完。这就是咱们常说的“脾是生痰之源,肺是储痰之器”。
  • 肺燥诸象——淤而化热,继而干燥。此时即使患者喜冷饮,也不能任其饮食,以防寒凉碍脾。这也是温病派的一个重要的学术观念,即使是湿热证,也非常忌讳大用寒凉,就怕寒凉碍脾。因为寒邪的特点就是凝留。
  • 血压低——此证血压低比血压高好治。血压低说明虚的不重,只是淤滞引起的血不奉送(血压低),还不需要通过提高血压来满足供养脏腑的需求。
  • 饭后胃空,但没胃口——如此矛盾的表述,指向的就是虚实夹杂。内在有虚、实两个病机,外在也会反映出两个象:虚热使他感觉胃空;脾的淤滞造成运化力不足,使得他又没胃口。这种看似糊涂的表述,不要轻易忽略,要分析其背后的原因。
  • 大便溏泄——排湿
  • 餐后想喝茶,觉得顺下去舒服——茶能通肠胃。此症也指向脾胃系统的淤滞。
  • 吃红参,体力改善——映射脾虚的问题。之所以吃红参没能彻底治好,是因为此证非根本虚证,而是久淤化虚。水谷精微营养物质本该濡养全身,现在被淤堵住了,食物不能供给脏腑,而化为痰湿。如果脏腑长时间处于这种饥饿的状态,就会演化成一个真正的虚证。
  • 用完补中益气丸、桂附地黄丸没效果——太阴、少阴的阴虚和阳虚都补了,却无效,足以说明此证当期应当治实。
  • 夜里不小便——指向肾气并不太虚,虽然白天小便频。说明虽然尺脉已经现出实象,但肾还不虚,或者说心肾相交的功能还不太差。因为心肾相交这个功能直接影响睡眠。相反造成起夜也是这两个原因:
  1. 如果肾虚,膀胱就虚,膀胱固摄力不足,受点刺激就有尿意,小便就存不住,尿频、起夜就不难理解了。
  2. 如果心肾不交,就睡不沉,有点尿就容易被憋醒。“心肾不交”不等于“肾虚”,但是心肾不交时间久了,必然肾虚。
  • 膝盖开始怕冷——说明湿气久淤,阳气运行越来越差。如果再继续淤滞,就真的开始耗阳、伤阳了。当前还不用热药扶阳,只要把淤滞打开,阳气能自行恢复。

这位同学很仔细,问诊时专门询问了少阳证的主证。病人回答没有,所以做了排除。 治疗第一步要先治肝脾。虽然症状上没有“口苦,咽干,目眩,胸胁支满”这些少阳证,但是脉象的“两关郁”指示要肝脾同治。升发肝其实就是在升发肾,于是肾的淤滞也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