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方”你怎么看?

咱们在平台课上说过,研究《伤寒论》的方子一定要研究用量,研究用量的目的是研究比例。虽然用的时候,常常不按原方量,也常常不用原方的比例,显得非常灵活,但学的时候一定得按规矩学。所谓“知常达变”,只有学的时候规矩了,用的时候才能灵活。这个规矩指的是——只有知道原方的比例,才能明白祖师爷用药的意图,以及方子之间的区别。真正理解了这些规矩,才有可能根据每位患者的不同情况,针对地调整用量。

这种调整用量的思路,祖师爷在桂枝汤及其变方中给大家做了梳理。以此为契机,自然可以推演其他方子,也可以随证变化用量。问题是怎么变化?

在开始学习的时候,或开始开方的时候,还是尽量用原方的比例。这个比例虽然呆板,但这是相对比较广谱的比例。通过原方的使用,会发现不同患者的不同变化,从中发现不同情况下原方的利弊。如此积累下来,就能渐渐体会出随证调整用量的经验。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有先学会规矩,才能掌握规矩之外的能力。换言之,规矩尚未理解清楚,灵活运用就无从谈起。甚至可以说,没有规矩作为前提,灵活就成了失控。下面以厚朴半夏汤为例,讲讲如何从恪守规矩过渡到灵活运用:

厚朴半夏汤(简称)——厚朴半斤(24g)、生姜半斤(24g)、半夏半斤(24g)、炙甘草二两(6g)、人参一两(3g)

方子中人参和甘草的组合,显然是为了把厚朴、半夏的力量引入中土脾胃。

厚朴——味苦、性燥、气开散、能降。力量比较缓慢、温和,所以常常需要和其他药配合使用。配伍半夏显然为了助长和突显其燥性。单用厚朴,燥力不强,否则就不会出现在治阳明燥屎证的承气汤中。厚朴和大黄配合就可以宽肠理气通便,和杏仁配合,就能降气平喘,如桂枝汤加厚朴杏仁。由此得知,厚朴的病位走向不是很明显,需要配合其他药加以引导。其药性也需要其他药来引动和助长才能更明显地发挥出来。无论走哪,其基本功效是理气、燥湿。所以其本质功效就是通过理气来化痰湿、解气机闭郁。此药量小(10g以内)效果不太明显,所以医案中厚朴的用量都很大。厚朴的优点是安全,用错了危害不大。

人参——《伤寒论》中的人参已经绝种,所以遇到加人参的方子,只能用其他药代替,实在替代不了,就只能改变治疗思路。替代汉代人参,常用东北参、党参、北沙参。比如新加汤可用东北参、党参,取其补气之效;白虎加人参汤可用北沙参,取其养津之效。但是三药替代汉代人参时,各有其不足。咱们在条文中能感受到,汉朝的人参不化滞、不化热。可是东北参用不好就化滞、化热。比如本方和半夏泻心汤、生姜泻心汤、小柴胡汤等方如果用东北参,淤滞就解不掉。而党参补气的效果又不理想。有的老师说党参用到两百克补气的效果才明显,我觉得这是浪费药材,没法普及。北沙参补津液,但不补气。所以《伤寒论》中带人参的条文,就成了咱们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麻烦。用错了会使疗效明显降低,甚至适得其反。

于是出现了一个现象,理论上咱们明白厚朴半夏汤治虚滞、虚胀,但临床用起来却不知道怎么用。关键问题在人参上,如果汉朝的人参传下来,这个问题就简单了。所以咱们用半夏厚朴汤的最大难点在于缺少一味补而不滞的药——汉代人参。于是当咱们治虚滞、虚胀的时候,就不首选这个方法了。换个思路,问题就解决了。比如,当气机闭郁和痰湿并结兼气虚的时候,咱们是根据患者气虚的程度来确定治疗方案的:

  • 气虚不严重,就先解淤,淤滞一解气虚自行恢复。
  • 气虚一般严重,可先解淤,再补气。或者调整好比例,攻补兼施。
  • 气虚非常严重,就需要先补气,再解淤。或攻补兼施。

有了随证治之的治疗方案,厚朴半夏汤的真正价值就显现出来了。显然它给咱们提供了一个虚证、淤证同治的思路。在初步理解一个方子的时候,势必无法灵活运用,使用起来一定是试探性的。所以开始就按规矩用,使用原方。

比如,遇到虚滞、虚胀的问题,就原方用厚朴半夏汤,人参不敢用东北参,就先用党参。而后通过观察疗效,再去思考,为什么有的效果好,有的效果差。同时观察效果好的,还有什么遗留问题。效果差的也会有变化,全面地收集这些变化。这样临证,经验就慢慢积累起来了。临证的变化是医案中无法体现的,而把握变化最能提升你的功力。

同样是用方,思路也有区别。咱们整体观是从病机病理的角度用方,方证是根据症状规律对应用方。显然这两种经验都是要积累的。学医过程中,积累经验是最费时间和精力的。当初步建立理论框架后,剩下的工作就是用大量的临床和医案,来反过来效验和完善这套体系。换言之,就是使理论要落实到运用。

每个流派都有各自的优势和劣势。无论起家学问是哪个,发现自己的劣势确实很重要,也很困难。在劣势中找到自己的困惑所在更是难上加难。通常情况下,人的状态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如果真知道自己不知道了,离知道也就不远了。人从第一步(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跨到第二步(知道自己不知道)是最难的。从第二步(知道自己不知道)到第三步(知道),其实难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