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补泻”之困

学生:如何理解针灸“补泻”?

淼师:“补泻”是学针灸一定会遇见的困难。克服这个困难必须想通以下问题:诊断——首先必须在诊断这一步,分清楚哪虚哪实。关于“补泻”的大多数概念模糊和原理模糊,归根结底都是源自于这一步。补泻手法并非补泻的决定因素,只能起到一定的增益作用。补泻的关键是选对穴位。穴位选对了,不加手法,也能实现补泻。穴位选错了,手法再娴熟,也无济于事。手法——在选对穴位的前提下,使用一定的手法确实会有所增益。在学补泻手法时,只需要把握一个重点,即同一个穴位刺激越强,泻的程度越重。强刺激则强泻,缓刺激则轻泻。所以临床中常常把缓刺激的手法归为补法,强刺激的手法归为泻法。但这些手法只有在一些偏中性的穴位上刺激,才有明显差异。有些穴位怎么用手法都是补,有些穴位怎么用手法都是泻。这就涉及到经络性质和穴性的问题了。经络性质和穴性——本质上所有的穴位刺激,都是在加强经络的通行疏泄力,无论是针刺、艾灸,还是拔罐、刮痧,都不例外。只是因为不同经络和不同穴位本身的性质不同,所以刺激穴位所引发的疏泄力,继而转化而成的补泻功效也不同。比如,刺激肾经上的穴位都能向里补,荥穴都能增强疏泄力……虚实——补泻是针对虚实来说的。但实际临床不是单从治法层面就能解决的。无论是取什么穴位,还是用什么方子,都得有理论和诊断的支撑才能解决问题。如果没有理、诊、治相融合的框架,后面就得面临一系列问题。比如,肾内虚实夹杂,既有正虚,又有邪实。这种情况是虚是实?该补该泄呢?简单的补泻思维就不足以解决这种问题。这是学习针灸的困境所在。但如果掌握了整体观,能在理论和诊断下使用方剂,再学针灸就非常简单了。只需补充相应的穴位知识,就能无缝衔接于已成的理论和诊法上,解决相应的问题。而诊法的核心还是理论,所以一切外在问题的根源都在理论。那个“能用的理”才是主干,其他的是分支。手法、治法、诊法……都是理论的外延,只要能与之连接,就能实现相应的效果。方法无穷无尽,任选其一即可。

显然仅用“补泻”二字不足以完整的支撑人体虚实这个概念,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补中益气汤证,既需要向内巩固,又需要向外运化、升发、疏泄。向内巩固则为补,向外疏泄则为泻。于是此证无法黑白分明的判定为补法、或者泻法。照着补泻思路所延伸出来的一系列的用法,就都存在先天不足。反之,如果能整体的看待事物,构建起整体观的诊断思路,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虚实夹杂之证无论是单从攻邪角度,还是单从扶正角度,都治不好。时而扶正为主,时而攻邪为主,时而缓攻、时而缓补、时而猛攻、时而猛补……随证治之才能治好。所以无论是用药,还是针灸,都没把“补泻”纳入进整体观的基础思维角度之内。咱们的基础思维角度是平衡、通畅、稳定。

之所以很多前辈医家的针灸理法都从“补泻”的角度阐述理论,肯定有其用意。只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无法追溯其真正原因了。我只能猜测,也许在那个时代,不存在当代人这些思维困境。“补泻”并非现代人认为的单一解释,可以万物类象为更多含义,灵活适用于各种情况。因为默认为咱们能看懂,所以就略去了一些前辈们认为不必要的解释。

同样的问题也存在于汤剂的学习。古圣先贤默认咱们就能从书中学到如何收集信息,所以默认咱们能够准确的把握住主要矛盾(主证)和次要矛盾(次证),所以略去不讲;默认咱们学了理论就能实现运用,所以“如何连接理论和临床”略去不讲。

于是就出现了:《伤寒论》有诊法、有治法,但基本不讲理论;黄帝内经全是理论,基本不讲运用。后世的医家前辈,也面临同样的困境,于是延伸出了各种“理法相应”的学术流派,以解决理论和运用之间衔接的问题。由此诞生了学习中医的另一个麻烦——流派众多、说法不一。但只要学习足够深入,必将发现这些流派背后的完美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