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血在上善忘,血在下如狂”

学生:如何理解《黄帝内经》的“血在上善忘,血在下如狂”之言?
淼师:这句话符合咱们的临床观察。
血在上健忘——瘀血影响心肾相交,犯心、犯脑常常引起失神的症状。比如脑淤血、老年痴呆等病就是这种表现。
血在下惊狂——相比之下,后半句很难直接理解。造成惊狂的主因不是瘀血,而是因气郁所化之热。如果是单纯瘀血淤结在下焦,没有化热上犯,也不会惊狂。

无论是风、寒、暑、湿、燥、火,还是阴虚、阳虚,只要造成了上下相交不畅,都会影响神志。比如:热邪循经上扰——热邪最容易造成烦躁。烦躁至极,就是惊狂。热不盛,则只现烦躁,不现惊狂。比如,承气汤的烦躁,是燥屎淤结、气机结而化热引起的。
寒邪循经上扰——《伤寒论》上的温经汤证,就能出现烦躁,当然也可能不烦躁。因为内在是寒证,所以不太可能出现惊狂。烦躁和惊狂本是同一类象症状的不同程度。

总之,烦躁、惊狂的本质是上下相交失衡造成的。这点还可以借助其他条文来深入理解。比如,四逆散也能见烦证,因为理论上左路升发就是从下到上、从肾到心的。再比如干姜附子汤条文:“下之后,复发汗,昼日烦躁,不得眠,夜而安静,不呕不渴,无表证,脉沉微,身无大热者,干姜附子汤主之。”说的是患者白天想睡却烦躁,晚上不烦躁却又不想睡。此处的“夜而安静”还得理解为睡不着,如果能睡着,就不是严重的少阴证了。这种失眠的烦躁,就是源自于心肾相交失衡。显然干姜配附子应对的是寒邪造成的心肾不交。

临床中,妇科证更常见烦躁,尤其是经期烦躁。因为妇科瘀血、血热等证或多或少都会影响情绪。这种影响表现在每个人身上是不同的。有的人经过长期训练,能把自己的身心控制到一定程度。明明肝郁、有热、有淤,本该带来一些情绪变化,但是就有人没表现于外在。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应知道,即使表层意识不显,浅意识也藏不住。一定能从那些人为控制不了的环节找到蛛丝马迹。比如,可以问梦。如果总做固定的梦,就值得分析一下。

通过这些不同的条文、案例的分析与思考,就能从不同角度理解“烦躁”背后的道理。最后的得出的结论,就可以灵活运用。即使是同一个结论、同一句话,有思考过程的就能用,没有思考过程的就不能用、不敢用。

古人说话向来言简意赅,可是背后的道理、推演的过程却一点都不简单。可以还原一下古人学习的场景,农业社会脱离劳动去读书本身就是一件难事,得到一本好书更是难上加难。因为获取知识不易,所以古人对书中的每个字都会反复琢磨。即使知识量少,也能学成。反观现代人,获取知识很容易,知识量也非常丰富,反而造成了咱们对知识的选择困难,一门深入的研究一门学问更是无从谈起。如果咱们能具备古人的深思精神,学习中医将非常容易。学生:用不用把“躁”和“烦”分开理解?
淼师:过分执着于某些字的理解,有时会得不偿失。比如一定要把“烦”和“燥”分个究竟,各自作何定义,各自有何表现,各自是何病机······这样其实是在做无用功。因为临床治证时,就会发现患者不会这么一一对应的得病。所有分出来的症状都会交错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然不能在诊断、治法上区分,自然就没有必要在理论上区分。因为咱们走的是以理御法之路,理论是为了统御诊法、治法而生的。不能统御法的理论是无根之水,不能落地;没有理论的法是无本之木,无凭无据。

咱们始终强调万物类象,就是因为还未形成这个思维惯性。咱们从小训练的惯性思维就是一一对应,所以很难改变。我们会不知不觉的用这种方式去思考。诸如,把“烦和燥”分开来看,把“惊和狂”分开来看······

再比如,看到小柴胡汤证有喜呕,就想把“呕”、“吐”、“哕”分开。似乎三者代表了不同的病机。其实不然,小柴胡汤证可现呕,可现吐,也可现哕。而不是绝对现呕,绝对现吐,或绝对现哕。

再看烦躁诸证就更能理解了。原来轻度的烦躁、重度的烦躁、无法抑制的烦躁(惊狂)、甚至弃衣而走,登高而歌······都是属于同一类象的。可以说,这些类象背后有可能是同一病机。却不能说,这个症状背后一定是同一病因。

总而言之,咱们讲的道理都是相对的。每个道理都只在其适用范围内有效,一定有其不能涵盖的部分。但是因为语言表达的局限性,每次又只能说某个层面、某个点。为了避免语言造成的误解,咱们才要求同学们将这些知识放在理论框架内思考,逐渐训练融会贯通的思维惯性。一旦建立了整体观、阴阳观的思维,很多东西就无师自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