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为何赵老处理热时,无论是闭郁,还是疏泄过度,都用透散法呢?透散闭郁好理解,疏泄过度再透散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淼师:因为病层浅,可以通过消耗气血的方式解决问题。把过度疏泄的风邪从浅层透散出去,深层正气能补充上来,问题就解决了。但如果里层正气也虚了,就不能再用透散法疏风了。显然那种情况,就不能按风邪治了,得按虚阳外越治。因为已经不是实证,而是虚证了。
学生:温病治热和脏腑治热有何区别?
淼师:从温病视角看,营和血是有形层面,卫和气是无形层面。而“卫”本质上其实也是气,它是在体表实现卫外固里的气。热影响气现出的异常就两种状态——疏泄过度与闭郁不畅:疏泄过度——表现为不断弥散、不断激荡、收敛不住······闭郁不畅——表现为压制正常的运化、疏泄、开散、升发······
热在卫分,因为有气分的津液支持,所以不用太顾及伤津的问题,单纯散热即可。但如果热至气分,就要考虑伤津的问题。一旦发现伤津液,必须补津、清热同时进行。单补津液,热有可能去不掉。单清热,会因为津液不足,使得清掉的热源源不断地再化生出来。热至营分和血分更是如此。如果热是阴虚所化,单清热治不好,必须同时养阴。
从脏腑视角看,各脏腑感受热邪后会互相传递,传递到哪一脏,其所主管的功能就会现出异常。比如肝主管疏泄调达,其感受热邪后,不是疏泄过度,就是疏泄不足。疏泄过度就是肝风。肝风再把这股热带到全身,就形成了“木火相刑”、“风火相煽”。疏泄不足就是肝郁。再加上热邪就形成了“热陷于肝”。理解了这些病机理论,自然能从条文和案例中找到相应的诊法和治法。整体框架就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了。
进一步思考,肝也能分出气分、营分、血分。当热只影响疏泄力时,就还是在气分。当这股热把输布全身的血都烤热了,就入营分了。当热进一步伤害了造血的源头,使得源头的血都热了,就入血分了。影响了藏血功能,就是血分病。由此即可“法随理出”,再看到书上那些清肝热的方法,你就能将之融入体系。这些方法就会在你临证时,随时准备供你使用。
随便举几个例子。如果是肝的血分结热,就需要深入血分活血化淤。比如,可以用鳖甲入里开结,再配合丹皮、紫草、地丁凉血活血。血分热散出来,营分、气分也会热,所以还得加上清气分热的大青叶。这样一路下来,热就清散掉了。于是在这些医案中你能总结出治结热方法的共性:治营分、血分的时候,加入治气分的药。凉血的同时,要使热动起来。
学生:肝郁结热能否用石膏、黄连?
淼师:肝郁结热用石膏就不合适。当肝热处于郁结状态时,石膏的重镇之性会加重淤结。这种淤结、沉陷的热需要的是开散和提升,再重镇就错了。虽然寒热属性上没用错,但在升降开合的方向上错了。换言之,静态的寒热药性没错,动态的方向药性错了。同理,治郁热用黄连也不行,因为黄连也是有一种向里的倾向。黄连比石膏走的更深。因为石膏入肺,黄连入心。肺主气,石膏治气热。心主血,黄连也入血。血比气的层面更深。
如此这般对比归纳,你的用药法度就渐渐形成了。但是这些也只是一个线索的表达,并非全部。临床中,有些热证会随着治疗而传变,或结于各个脏腑,或者化热化风。此时靠的就是随证治之的能力了。比如,开始是肝热淤结,淤结打开后,热随即弥漫到气分,此时又得用到石膏。开始是不能用石膏的,后来又需要用石膏。如果没有这种整体的、动态的思路,不能从常态理解病态,就无法理解这种变化。如果不能理解“从闭结之热到弥漫之热”的变化,就只能在迷惑中束手无策。所以,只有一个治疗片段的就是简单病,可以没有整体观。有多个治疗片段的复杂病,必须有整体观的支持,才能把握住每一个治疗片段,从容应对变化。
还以肝热淤结为例,如果用了凉血活血法后,没成弥漫之热(石膏证),而是热传到心了。此时是治好了,还是治坏了呢?这种情况就得借助五行传变规律来判断。肝木生心火,所以肝热传到心属于顺传。此时心火炽盛的外在表现可能显得比之前更加严重,但你清楚的知道之前的治疗有效了。因为传到心说明,郁热动起来了。热从不动到动,就是改善。虽然没彻底治好,但是有进展了。下一步再治心火即可。
学生:什么时候用黄柏?
淼师:以收集知识的方式能收集到,黄柏味苦、性寒、入心脾肾。苦能燥、能坚。但凭这些文字概念无法理解“苦能坚、苦能燥、苦能寒”。一定要透过人体自然规律思考,才有可能理解。所以咱们给出了一整套方法论,“把药放在方子里学,把方子放在案例、条文里学”。比如从乌梅丸里理解黄柏,同时从条文、医案中理解乌梅丸。有足够的医案可以供咱们去整合思维、证真证伪、纠错打磨。
黄柏入心肾,所以它应对的一定是心肾功能过度耗散的情况。心肾之火主宣散的力量过强,就用黄柏。肾本性主藏,此时因为火的宣散而藏不住了,就需要黄柏的寒性来收敛、坚固一下。此处称之为苦能坚。黄柏出现在乌梅丸里就不难理解了。心和肾都固不住,外面浮热,里面虚寒,寒热分离,最终阴阳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