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一讲

失眠令人越来越虚。睡眠时生血最旺盛。久失眠必至血虚。血虚则燥热。失眠不能睡,醒着阳不收藏,久而耗气伤阳。于是阴阳二虚,便成顽固失眠,这种的最难治。治疗恢复期慢长,且易反复。睡眠的道理:阳出于阴而醒,阳入于阴而眠。总之,阳不出则不易醒,如少阴证但欲寐。阳不入则失眠。分阳虚而阳无力入阴、阳不收敛收藏之不入阴。阳太盛而不能收。阴虚而不能收摄阳气的不入,或是阴分有热而扰动,令阳不能安藏。需要提一下的是,阳太盛的不收,与阴虚的不入,症状表现可能类似。但确是一实一虚,一用清热法,一用补阴虚法。用反则正气更伤。

如下试论:

  • 阳虚而论失眠原理:

阳升的不足,便无力降藏的失眠(黄师之一气循环理论,升不足,则无力降)。反应为白天无精神,晚上累而无法入睡。无睡意。或是到子时反倒精神好转。此暗耗元气。

虚阳炎上而不降的失眠。主症为燥热,心烦。舌尖红。此证可合酸枣仁汤加减。

阳因郁滞而降路不通的失眠。中焦或下焦有阻滞:比如 湿郁、饮阻、瘀血,热郁、寒都是引发降路不通的原因。

施治则要追究阳为何不升?阳为何不藏?是因为正虚,还是因为邪实。

  • 以阴虚而论的失眠

阴虚(血虚、津液虚,精髓虚,肾水枯少)

阴虚但不至于很虚弱,而阳亢化热,热炎而不降,扰心神的。(热炎扰心而不降)如黄连阿胶汤(久病的可与酸枣仁汤合用)

热已伤及心血的。表现为心血虚诸症的。可养心血用炙甘草汤。当然也可以合酸枣仁汤。如果此证还有湿浊,可另加:远志、茯神这种即安神又去湿的药。

酸枣仁汤和黄连阿胶汤,这二法的区别就是后者热更盛,前者热是虚热,以阴虚为主。如果是年岁大的患者,另得随证补血、养脾。

纯实热导致的失眠,这种病一定有明显症群,失眠反倒是个兼症。如白虎人参汤、白虎汤。这不容易弄错。

  • 里寒的失眠

平时畏寒,怕风、手足凉、大便稀、小便清、舌淡、精力很差。脉沉弱或细。这一类明显寒象的。是因为寒邪阻住了中焦、下焦。令阳相隔,无法入阴的失眠。底方是化寒的:四逆汤、附子理中汤。本人的失眠就是这个证,生附子吃了二三斤后能睡觉了。

  • 寒湿阻滞的失眠

中焦或下焦虚寒,极易导致湿寒相着。会现出四肢困重,大便稀,或粘,容易腹胀,苔厚,常见白苔,也有黄苔的。

常见人不解,寒证为何会现黄苔。这是因为阳气不能降而郁,久郁化热,热象浮于苔。所以,黄苔多为热,但不能见黄苔就铁定为热。区别方法就是虽苔黄而畏寒,饮冷难受,喜温,脉沉弱无力,舌淡,面色淡等。则为真寒浮热。不只苔如此,舌质也同理,明明是里寒,却会现出舌红。

前文己论及,久寒必湿,阻滞经脉藏腑,降路不通。法为温阳化湿。

底方如:茯苓四逆汤、术附汤、真武、大小半夏汤、苓桂术甘、或是理中汤(四君子)加化湿的药等法灵活运用。

不只湿能和寒相结,痰湿也能和热相结,或是津血亏虚伴有痰饮的。总之气机让湿浊给堵了会失眠,不失眠的也睡不深。

其中,对经方来说,最难的是阴虚又痰湿的,经方治这种不太方便。如果只是减轻失眠症状,可以用前面提到的酸枣仁汤加远志茯神。但要根治其阴虚痰湿,光靠这方子不行。仲圣书不全的,求之于他书,我在陈士铎医书中寻找养正之法。正好补仲景方遗失或不全的部分。我没研究过孙思邈的书,听说里面也有方法。

  • 虚劳的失眠

按照虚劳法随证治之。如建中汤类加减。需要补肾水的加地黄等,需要润肺的可加麦冬、百合等。如果还兼有湿证。可另加化痰不伤津血之阴的药,如沙参、天花粉、贝母。

  • 湿浊阻滞的失眠

比如肾水中的浊毒太多,就是肾水不清,湿气阻在下焦肾膀水道。这种人会有各种下焦的症状:如小便不利,舌根苔很厚、或有下眼袋肿、或有微肝、或小腹难受。更甚者可能会导致津运化不到上焦,而口眼鼻干燥。这个就是肾气丸了。

  • 瘀血失眠

上面提过的虚劳,有的是因为瘀血至劳,根据气血水平,扶正攻瘀。最狠的是大黄蛰虫丸,渐次有:茯苓桂枝丸、血府逐瘀、当归芍药散。

  • 肝郁失眠

肝很容易郁,病机可能是:寒郁、热郁、血瘀、肝气郁。方子可以灵活处理。病根找对了,自己攒个方子,效果都会很好。

因为肝气不舒也可能导致热郁、瘀血等毛病。那么就以四逆散做加减对治吧。如果肝郁化热,热不重而且没瘀血的情况,有个成药:加味逍遥丸,我用此药治过二例失眠。效果都是当宿见效。

  • 胃热、胃寒,脾虚的失眠,必有明显症象。随证治之。
  • 遇到规律的时间醒来的失眠,得考虑一下十二经藏腑当令,哪一脏有邪实了,有轻有重。瘀的轻好办,重的得慢慢消。肿瘤患者会定时醒来的,非常规律。心脏病患者也会半夜睡觉醒来。但并非规律时间的醒来就都是肿瘤、心脏病,必须四诊全面。别吓唬病人和自己。
  • 肺有寒饮或肺燥的失眠,应该比较容易分析。因为肺上的主证太明显,反倒失眠不是最痛苦的。
  • 有时外感还有点余邪时,也会失眠。但不是长期失眠。
  • 有长期心事重重而失眠的,用药只起一时之效。

一句话:五藏六腑、阴阳气血、正虚、邪实,全都会导致失眠。所以失眠才如此多见,证型如此多端。所以治顽固失眠,就不要光想着失眠,而以整体观辩证施治。因为失眠只是兼证而不是主证。

没有身体很好的人,只失眠一个症状。多见是失眠让身体更差,恶性循环。

临床上,阴证、阳证的失眠都常见。阴病、阳病同时存在的也常见。这类失眠,单是用阴药、阳药,都不见明显效果,最为棘手,最易反复,必须阴阳同治。

见失眠,得有一问: 入睡困难还是睡后易醒?前者是阳不入阴。后者是阴不摄阳,到底是因为单纯阴虚(那就得补阴),还是有阴实(比如肿瘤)而伤阴,那得攻实了。

如果有人回答:又是入睡困难,好不容易睡着了,还容易醒,醒了还就睡不着。这是遇见阴阳二虚的失眠达人了。阴阳二虚久了,一定有邪实。这种治起来麻烦。阴阳水平全面提升,才能治好这种失眠。我族中姨母,便是这种,治了一年扶正去邪,才得夜夜足睡。

最后总结:凡病皆寒热、表里、虚实、正邪。 此文虽是说失眠,但所有的病都是这道理。弄清楚哪里虚、哪里实(表里、三焦五方藏腑经络)。弄清楚什么实了?(是热实?或是宿便结成实?或是瘀血痰湿阻结成实?这些‘实’到高境界就是导致肿瘤的因。不过“实”这个字,有时用来表达正气充实的意思)。气虚还是血虚、津虚。

精髓亏也是通过调理气血津液而间接补精,精没法直接补,精只能藏腑自己生产,生产能力差的就只能生产出次品的、半成品的“精”。医生是帮助机体恢复生产能力的,不是直接参与生产劳动的。这个概念很重要。所有的病也都是这理,医生针药是帮助机体的自我恢复能力,而机体自己治好了自己。如果是药治好的病那就是西医了,如果药能补精,就有长生不死药了。到了最后针药无效大限将至时,那是机体再无法恢复机能了。治病如治国的境界远高于用药如用兵。内外六气本一气 ,正邪也本一气。现在一气不化正,而化邪气。光想着攻伐,是崇尚武力至上的表现。“和” “中” “合”才叫中医。

比如,最近治过的失眠证:

一、女,55岁。年轻时就精明能干好动,口才好,管理着几家酒店。近几年开始容易疲劳,但仍然闲不住。舌红无苔,舌伸直后舌头很尖,脉数有力。面色较红,问之情绪尚可控制。 方:炙甘草汤加酸枣仁汤。服药当天就睡着很好,自述睡的很沉。 但这个人,绝不是几剂就能全愈的。此方只是令其改善,血必要补足之后,才能真治好。

二、女,75岁。也是个家境富裕,自小能干,闲不住的血虚失眠。症象和前例类似,另外还有急燥控制不住,时自汗、盗汗、偶尔会口苦。方:酸枣仁汤加黄连阿胶汤加生脉饮成药。同上例,服后就能睡了,但也不是几剂就能治彻底的。先让她们把觉睡下了,再慢慢把血给补起来,才会全愈。